枯葉離開大樹,乘著風遠去了。大部分時光,它都停留在樹梢,與幾位同伴一起,見證森林越來越空曠。
但現在,隻剩枯葉一片了,這片林地已經完全死去。它要去尋找答案,尋找故友的蹤跡,尋找自己的歸處,也許不遠處的大山是個好選擇。
一輛裝滿垃圾的老式中卡顛簸在泥濘坑窪的土路上,沾滿汙穢的外殼鏽跡斑斑,依稀能看出幾個大字∶通達貨運。
落葉飄落在垃圾堆上,似乎找到了什麼,可道路崎嶇,水花四濺,下一刻它就被震飛出去,隨著秋風再次飄零。
垃圾車停在大山下,這條飽受折磨的道路,終究是到了盡頭。此刻的風變得酸臭腐朽,落葉仿佛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被稱為垃圾場。
它們堆的太高了,遠遠望去就如同高山,可若走近距離,迎麵而來的卻是令人作嘔的惡臭。司機早已戴好麵巾,隻露出一雙渾濁的眼,垃圾在他的操作下被傾倒出來,在一片嘩啦聲中與地麵融為一體。
枯葉也終於落地,這段漂泊的時光相較於它漫長的一生尤為短暫,卻更有意義,那些消失的同伴,也來到了這裏嗎?
也許這裏是一個好的歸處。
但下一刻,一隻破爛的皮靴踩在它身上,巨大的壓力令它四分五裂,枯葉終於遇到了此生最強大的敵人,一個孩子。
他看起來隻有十五歲,身上穿著一件肮髒的皮衣,破舊的防毒麵罩遮住了臉,腿上的破洞牛仔褲放在舊時代絕對能引起潮流。
此刻他頂著亂糟糟的銀色短發,在巨大的垃圾堆下翻找著什麼,就像土堆旁拚命挖掘的螞蟻,是那樣的渺小。但這樣的螞蟻從來不是單獨出現的,在這片大山中,還有無數螞蟻在掙紮。
在那些宏大的陰影下,渺小的存在依舊能被觀察到。也許諸神會認為這是一隻不明生物在尋找養分,隻是其所處的環境並不適合生存,接著他們便會將視線移開,掃過那些光明燦爛的星辰,在某個瞬間遺忘這隻生物。
秋天,已不再是收獲的季節,人們一無所有,失去了曾經,也丟掉了未來,漫長的凋零令人瘋狂。
大山裏,少了一隻螞蟻,沒人誰關心它去了哪。泥濘小道上,他依舊戴著防毒麵罩,周圍的枯木如一具具燒焦扭曲的屍體,張牙舞爪地迎接著他,也許真有屍體隱藏其中,但沒人會去尋找。
一隻怪鳥落在枝頭,嘎嘎嘶啞亂叫,它撲騰著毛皮脫落的黑色羽翼,腳下枯木隨之劇烈晃動,猩紅的眼眸甚是凶戾。
他抽出匕首,怪鳥從枝頭躍起,刺耳的鳴叫如摩擦的鏽鐵,在那麻花般扭曲的利爪襲來時,他翻滾到一邊,手中匕首激射而出,血氣彌漫,怪鳥發出淒厲的哀鳴,但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因為它的腦袋已被一隻靴子踩碎。
暮色如舊日影院的幕布,隨著太陽西沉緩緩滾落下來,籠罩整個麵目全非的大地,也許人們能在這片幕布上看到往昔的光景,想起五年之前的寧靜。
五年之前的某一天,人們也是這般看著夕陽西下,彩霞照人,直到天空出現了更為明亮的光芒。高溫瞬間籠罩整座城市,一切美好都在瞬間蒸發,席卷而來的衝擊波粉碎了人們對未來的所有幻想,隻剩下恐怖的輻射彌漫在滿目瘡痍的世界。
長夜到來了。
破敗不堪的房屋陡然亮起篝火,在郊區的夜色中格外顯眼,一隻拔了毛的光溜溜烏鴉被串在樹枝上,烤得滋滋作響。
“林檬,你找到食物了?”陰影中傳出男孩低沉的嗓音,火焰跳動著,映襯出一個人形輪廓,他的臉龐模糊不清,唯有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閃爍著光芒。
陰森冷風徐徐吹著,火花搖曳扭動,木柴劈啪作響,宛如燃燒的幽靈發出低吼。
“嗯,一隻變異的老烏鴉。”沉寂幾秒後,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的牆角邊,響起沉悶的聲音。
秦無道先是愣了幾秒,眉心蹙了蹙,隨後急了起來∶“這不能吃,體內積累的輻射一旦過量,你會死的很慘的。”
“柳城紅十字會的未成年人救濟糧已經停了一個月,餓死會更慘。”
“別吃那個東西。”秦無道咬著牙,眼眸閃爍不定,他猶豫著準備從鼓鼓的口袋掏出什麼,卻在下一刻被抓住右手。
林檬身形一閃,拉著秦無道就朝黑暗中遁去。幾乎是他們前腳剛走,黑暗就沸騰起來,周圍忽然響起瘋狂的叫喊,緊接著薪火四射,被烤的焦黃的烏鴉四分五裂……
混亂並未持續多長時間,也許是他們走的夠遠,四周漸漸陷入死寂。他們並沒有點亮光源,城市的黑夜已不再單純,光明隻會吸引來怪物。
“你從哪得到的?”
林檬接過麵包,摘下防毒麵罩,三下五除二就吞了下去,意猶未盡的他甚至舔了舔沾滿油的手指頭。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秦無道表情沉凝,語氣也有些猶豫,“在南城市區,那裏還缺一個人,你正好可以補上。”
“市區不是廢棄了嗎?還有人在那?”
“雇主在躲避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