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同誌……石圪節公社到了。”
迷蒙中,金波隱隱聽到有女人的呼喚從耳畔傳來,那聲音帶著三分禮貌,又夾雜著七分不耐。
他循著這聲音望去,魂兒卻似放空了,大腦一片空白不說,一雙眼皮兒也仿佛有千斤重。
“難道,又喝斷片了?”
金波唯一記得的是他在喝酒。
同學聚會的酒。
剛剛談下一筆八位數合同的他在同學聚會上一枝獨秀,獨領風騷。
可當他得知,他一直暗戀著、資助過他的白月光嫁給了一個年齡比她爹大、又老又肥又醜的老男人時,他苦心孤詣營造了二十五年的世界瞬間就崩塌了。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她明明家境優渥,不愁吃穿,卻偏偏要那麼的世俗。
那麼的急不可耐,剛剛畢業就……
同許多人一樣,他人生的第一段感情,就這樣還沒有開始就無疾而終了。
那一日,他喝得酩酊大醉,山公倒載。
“解放軍同誌……醒醒,我們還有幾個公社要跑,請你理解一下。”
耳畔再度響起了那清冷的嗓音。
隻是,與之前的禮貌客氣不同的是,這回她說話的語氣明顯加重了些,並帶上了細微的肢體動作。
解放軍同誌?
是在說我嗎?
感受到肩頭上傳來的力道,金波愈加疑惑。
下一秒,好似在回答他滿腦袋的問題,無數如電影片段般的陌生記憶洶湧而至,衝開了記憶的閘門,彙入了他的腦海。
一九七八年元月十七,農曆臘月初九。
黃原地區。
原西縣。
石圪節公社。
雙水村(大隊)。
金波。
……
彈指之間,金波就過完了另一位與他同名同姓青年的一生。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一切。
是的,他穿越了。
嚴格意義上講,是穿書了。
穿越到了路遙筆下那個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世界。
而且成了男主孫少平的摯友,愛而不得的苦情人物金波。
此時的他,是一名複員軍人。
隻是他複員的緣由,卻並不怎麼光彩。
他是因為違反軍紀,私自出營偷會駐地旁邊軍馬場的藏族姑娘,被迫複員的。
因而也就沒有披紅掛彩,一路歡送,有的隻是一身沒有領章帽徽的草綠色軍裝,一隻前運包。
盡管一切像明鏡一樣清晰,但金波還是花了好一陣時間,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費力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輛脫漆嚴重的老式客車,以及兩張寫滿不悅的臉。
一張來自售票員,一張來自車司機。
見狀,金波麵帶歉疚的笑了笑:“對不起,同誌,給你們的工作添麻煩了,我連著坐兩天火車,實在是太困了,我這就下車。”
他一說連著坐了兩天車,售票員大姐頓時感同身受,當下臉色就緩和了許多。
“沒事沒事,下車時候記得帶好個人物品。”
“唉。”
金波也不願耽擱車上其他乘客的時間,白白的討人嫌,應一聲便提著包從右側車前門下了車。
而後,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藍白色的客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啟動,卷起一溜煙塵,絕塵而去。
黑煙加上濃重的尾氣,立馬讓金波感受到了穿越將近半個世紀的時代韻味。
夕陽透過雲層傾灑在大地之上,給大地鍍上了一層橘黃色,雖此時天色已近黃昏,但公路旁東拉河東岸的石圪節公社還是清晰無比的落入了他眼中。
頭頂天很清,腳下水還藍,沒有後世常見的霧霾,工業灰塵、工業垃圾和建築揚塵那更是一星半點都不存在。
對七十年代的風景,金波其實並沒有什麼印象,這是父輩的年代,生在港澳回歸之交的他頂多是從電影電視劇中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