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抬頭望向夜空，此時已近黎明，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刻即將來臨，天空中什麼也沒有，隻有霧蒙蒙、陰沉沉的黑色。
“福伯你說，至今，你陪伴了我多少年？”柳易問道。
“細細算來，從閣主出生起，老奴就被家主安排來伺候您了，至今已經有十七個年頭了。”
柳易悠悠地說道：“是呀，從我出生起，你就陪在我身邊了，哪怕我被逐出柳家，你也不離不棄地跟著我，照看著我，無論什麼事你都會替我操心，而我也無論什麼事也都讓你去辦。”
柳福有些不解：“閣主，你今日這是怎麼了，為何有興致和老奴聊起家常？”
“我也不知，就是突然想和你聊聊，聊聊以前的事。”
柳易仰首望天，深邃的眼眸在夜空中四處探索著，雙眉微皺，接著說道：“可能所有行將就木，麵臨死亡的人，在臨死前，都在回憶著自己的往昔吧。”
聞言，柳福古井無波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眼中閃過一道厲芒，不過很快就消散於無形。
柳福淡定地說道：“閣主，切勿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隻是不能修煉而已，沒有生命危險，況且你還手握重權，整個北川城敢動你的人還不足十指之數，你怎麼可能會死呢？”
“福伯，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我知道，今日我難逃一死……”
話雖如此，但柳易的語氣依然淡定從容，仿佛他剛才說的話和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隨即，話鋒一轉，他疑惑地自語道：“隻是我一直想不通一個問題？”
“莊主想不通什麼？”柳福麵色平靜，但心中卻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我已經把身邊的護衛，甚至連慎凡都撤走了……”
柳易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那裏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自然也沒有他想要的答案，他看向柳福，緩緩問道，
“你……”
“為何還不動手？”
柳易眼神出奇的平靜，他似乎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柳福的瞳孔急劇震顫起來，眼神中充滿了驚恐，緊接著是詫異……難以置信……讚賞……驚歎……釋然……惋惜……最後歸於平靜……
柳福歎了口氣，悠悠地說道：“唉，不愧是閣主，連我也沒能瞞過你。”
“沒錯，柳少爺，我今日確實要殺了你。”柳福聲音不疾不徐。
“柳少爺？好久沒聽你這麼叫過我了……那你為何還不動手？”
“想必以柳少爺的才情，應該能想到答案才是。不妨試著說說看。”柳福淡淡道。
“我確實想到一種可能。”
柳易雙眉微皺，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雖然在我未出生時，你就是大長老身邊的人，你時刻準備著，當我一出生，你就被派來監視我，並且等待時機，在最恰當的時候除掉我。這一監視就是近十七年，你一直陪著我，看著我長大，一塊石頭在口袋揣兩三年，都能捂熱乎了，更何況相伴近十七年的兩個人呢？”
“因此，當要除掉我的時候，你的內心猶豫了。”
柳福搖了搖頭，苦澀地笑道：“我就知道柳少爺肯定能想到答案，沒錯，我確實因為心軟而猶豫了。”
柳易接著道：“但在這十七年裏，你的心並沒有改變，你還是大長老的人，你還是想殺了我。你將這個信念堅持了十七年，十七年呐，這個時間太長了，你太執著了。然而，當即將要除掉我的時候，你卻僅僅因為心軟而猶豫了……”
“這……難道不矛盾嗎？”
柳福開口了，扯著沙啞的喉嚨，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殺你時猶豫，是因為你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我也是，更何況我們主仆相伴，共同走過了十七個春秋，讓我毫無波瀾地殺掉你，我做不到。”
“福伯，你也知道我們共同走過了十七年，可你為何……”
“我為何還要執著於殺掉你？”柳福打斷道。
他沉默半晌，轉身望向山下寂靜的城市，那座沉睡的城市邊緣，緊貼著這座深山的一處占地極廣的宅院便是柳宅，北川城三大家族之一——柳家的宅院。
柳福緩緩開口：“我堅持要殺你，除了因為大長老的命令之外，還因為你不是柳家真正的後人，而我是，即便我隻是柳家的一個奴仆，我也比柳少爺您，更像一位柳家後人！”
柳福轉過頭，滄桑的眼神頓時煥發出一絲光亮，看著柳易沉聲說道：“傳承數百年的柳家，隻能掌握柳家後人手中！柳家血脈不得被玷汙！”
柳易瞳孔微微放大，心神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