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九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最疼他的爺爺去世的時候,他沒來得及趕回來。
不然現在全家人都要打死他,連他爹媽都不例外。
慘白的日頭照射下,狹窄水泥路旁,大葉女貞與拉拉秧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
秦念九背著包,拉著拉杆箱,走在路上。
遠方的半山腰上,一個小村莊漸漸顯露出它的身影。
這是秦村,一個不到一百戶的小小村落,貧窮而且破敗,村子中間有一條村村通工程修建的水泥路,但巷子裏還是農村的土路。
房屋都是磚房,過去的土屋已經在國家扶持下都拆掉了,隻是低矮的紅磚牆上仿佛蒙著一層土,灰撲撲的,沉悶無比。
累!
身體累,心也累。
他畢業後就在深城工作,打拚十年回來,不但身無分文,還因為瞎雞兒創業,欠了三百五十萬貸款,老爸老媽一輩子掙的錢,本想給他湊首付的,也被霍霍完了。
現在老媽被檢查出來癌症在醫院準備做手術,手術費他卻拿了五萬出來,還都是借的,其餘都是大伯從秦家族產裏麵支出的。
這是七年來,第一次有人從秦家族產拿錢。
七年前爺爺去世前問了好幾遍念九回來沒有,聽說秦念九生病了在省城住院,爺爺難過的哭了,還說秦念九年紀一大把了沒結婚,想把自己的遺產——鎮子邊上的一塊地交給秦念九,最終被家人勸住了。
後來奶奶做主,依照秦家古代的製度,把鎮上那塊地作為族產,成立一家公司,由大伯經營。秦念九爺爺的後代,任何人有任何原因需要用錢都可以去借,但借了要還。
家族的歸家族,個人的歸個人。
大伯秦愛國拿到那塊地,把上麵的老房子拆了,但沒有建造新店鋪去出租,而是改造成了停車場和倉庫。
大娘去世後,他又娶了個老伴。新的大娘也是個閑不住的人,天天把停車場打掃得幹幹淨淨,犄角旮旯種滿花草,看著賞心悅目。
現在兔國經濟形勢好,鎮上家家戶戶都有車,但是小鎮太擠了,車停在家裏占院子,停在門口又容易產生糾紛。
秦愛國的停車場又近、又大、又幹淨,月租也便宜,鎮上的人漸漸都習慣把車停到秦愛國的停車場,於是秦家公共賬戶裏,每年都能有三五十萬的收入。
最近幾年實體經濟下行,鎮子邊緣很多店鋪都租不出去,秦愛國的停車場反而一直有著穩定的收入,鎮上的人都佩服他的頭腦。
秦愛國自己有退休金,雖然經營族產,但沒從裏麵拿過錢,秦念九的姑姑伯伯們都很要強,最主要是都有能力經營好自己的生活。
秦家從有族產到現在整整七年,秦念九媽媽是第一個從裏麵拿錢的,因為兩口倆的棺材本,都被秦念九創業霍霍光了。
從醫院出來到現在,有四個字一遍遍在秦念九心裏頭循環:不孝之子!
甚至有些僥幸——如果當初爺爺把鎮子外麵那塊地交給他繼承,現在恐怕也被霍霍沒了。
到時候老媽生病,可咋治!
秦村坐落於大青山的腰部,山路彎彎曲曲坡度也大。
秦念九下了公交,又走了一個多小時,直累的頭暈目眩,差點死過去,算算路程,才走了一半,還不到三公裏。
遙想當年十一歲,連水泥路都沒有,他和小夥伴們每周走十幾公裏山路去鎮上上學,從初中到高補整整七年,從沒覺得累。
現在,公交車把他送到位於大青山膝蓋部位的大王莊,他再從大王莊走回秦村,區區五公裏都要了他老命。
“廢物!”秦念九低聲罵道。
他對自己這輩子的作為很不滿意。
拐過兩個彎,走了一段下坡路後,秦念九忽然看到,前方的山路上停著一排豪車,車牌全是京字開頭,中間那輛似乎是傳說中的紅旗牌!
關於紅旗車,江湖上有這麼個說法。
某天蘭博基尼被一輛紅旗追尾了,蘭博基尼的車主非但不負責任,還叫紅旗車的給他道歉,說自己上邊有人。
紅旗車車主淡淡一笑:“你說你上邊有人?真巧,我上邊可是沒啥人了。”
在兔國,隻有真正的“人民”才能開上紅旗,因為他們是國家的主人,是啥啥啥的接班人。
秦念九拉著拉杆箱,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的山路上走過,看著豪車裏麵抱著99式步槍、肌肉爆炸的阿兵哥,心裏不禁納悶:“究竟是哪位大佬來我們這嘎啦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