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過來。”
“來啦!”
唐景正蹲在水邊,一隻手撐著地,一隻手拿著小玻璃瓶,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麵看,隨便應了一聲,還是不肯放棄抓捕小魚計劃。
“快點呀!”
“來啦!來啦!”
又舀了一次水,唐景舉起瓶子看,還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一條魚。
陽光折射過瓶子,散發出金色的流光,在地上投射成斑駁的碎片,像是鋪了一層金沙。
一個男孩探頭往橋下望,不滿地說道:“唐景,叫你呢。”
“對不起,對不起。”唐景抓著瓶子,倒騰著小短腿,“噔噔噔”跑上橋。
“其實我是想抓一條小魚送給你的。喏,你看,沒抓著。”唐景眨巴著水潤的眼睛,把裝水的瓶子往男孩眼底下晃了晃。
經過半個夏天的暴曬,唐景已經從一個小雪團變成小煤球了,隻剩下眼睛還帶點眼白。
“好吧。”洛繼星冷著一張小臉。
“剛剛叫我做什麼呀?”
洛繼星也不答,隻用動作做說明,塞了唐景一嘴餅幹。
看起來是生氣了,她想。
唐景馬上把餅幹硬咽下去,然後眯起眼睛,做出十分愉悅的神情來,說:“真甜真好吃。你剛剛是叫我來吃餅幹嗎?我就知道星星最最好了,有好吃的就馬上想到我。”
洛繼星仍然繃著臉,但是擰開胸前的水杯喂了她幾口水,看樣子是看出來她剛剛梗著脖子,咽得多費勁了。
這小心眼的家夥怎麼這麼難哄,隻是回應慢了點都得別扭半天,明明也沒有真生氣嘛,唐景在心裏吐槽著。可不敢說出來,不然就別想哄好他了。她喝著水咽下嘴裏的餅幹碎。
沒法子,使出最後的撒手鐧,她放下玻璃瓶,隨便擦了擦嘴,然後一鼓作氣,一下撲到洛繼星身上,抱住他“吧嗒”親了一大口,大聲說:“我最最喜歡星星了!”
然後,唐景偷偷看他。
果然,他再聚不起冷氣了,神色重新柔和溫暖起來。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說:“哼,才不稀罕呢,而且你都說過好多好多遍了。”
玻璃瓶子裏的水晃蕩著,光影也隨著水波搖曳著。
……
“嘭”。
唐景的頭撞到前排椅背,一下子醒了過來。
其他人顯然也因為這突然的刹車受到不同程度的驚嚇。
車廂裏發出此起彼伏的吵鬧聲。
“媽的,會不會開車啊!”
“真是的!”
“有病吧!”
“別吵了。煩死!”
“我還要睡覺啊,閉嘴!”
唐景看著車窗外還是全黑的天,估計了一下時間,複又閉上眼睛。
鼻尖是各種難聞的氣味混合構成的近乎窒息的味道,即使已經在車上待了許久,還是讓人幾近作嘔。
幾分鍾後,唐景再次睜開眼睛,睡不著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六七歲時候的事情,她已經很多年沒夢到過了。
也很多年沒有過不必擔驚受怕,輕鬆的快樂的日子了。
原來是那麼難得的幸福。
當時隻道是尋常。
幾個小時後,甲殼車搖搖晃晃停在路盡頭,到了。
已經有人等在旁邊的空地上,有些是來接家人的,也有一部分是等著回家去的。就像車上,一些人和唐景一樣來看望家人,一些人是趕來這裏工作的。唐景估計了一下兩邊的人數,回程的時候車上會空很多。
唐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裏的姨父——嚴昊陽。
和每一次一樣,她忽然有點不敢下車,倒不是近鄉情更怯之類的情感,隻是她不是最該來的,而且她對他懷有愧疚。
事實和她預想的也差不多。
姨父看到了她,那一瞬是很高興的,但是往後看看再沒別的人的時候,眼神就黯淡了下去。
“阿姨前幾天著涼生病了,弟弟學校管得很嚴,不讓請假。”唐景撒著心照不宣的謊言。
“嗯。”姨父沒說什麼,順手接過唐欣手裏的大袋子,“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沒有,就兩本書,一點水果。哦,還有幾件衣服。我上次看你穿的衣服都還是長袖,也很舊了,夏天要到了,可以換換……”
唐景知道姨父舍不得買這些東西,在阿爾法星,水果、書籍之類的是稀少的東西,稀少意味著貴。衣服的話,他很可能也會等到實在不能再穿了才買。
“我下個月回家。辭職信已經提交了,也通過了。”姨父說起他沒有和家人商量就做下的決定,聲音漸漸低下去。
其實離家太久,他不知道那還算不算自己的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排斥在外。妻子和兒子似乎不肯見他,他隱隱猜到點什麼,隻是不敢細想, “隻是忘了和你們說。沒有必要帶那麼多衣服來了。”
“啊,”唐景愣了一下,馬上高興地喊出聲來:“下個月回家?那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