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眼睛大睜,問道:“你怎麼……”忽然兩眼翻白,暈了過去。黃蓉趕忙扶住他身子,郭靖也上前來看,對他又是掐人中,又是運內力推拿,但見他雙目緊閉,就是不醒。郭靖又驚又喜又擔心,道:“天可憐見,竟讓我在這兒遇到楊康兄弟的兒子。”黃蓉低聲道:“他這是毒氣衝上腦子,這才暈過去。靖哥哥,咱們先投客棧,到城裏配幾味藥來替他解毒。那女魔頭的事,唉,管不了這麼多啦。”原來黃蓉見這少年的長相與楊康實在相似,便用洪七公獨門運功法門相試,這小少年果然和穆念慈當年一樣,不往前傾,反而後倒,這便令她確定了少年身份。這時正好柯鎮惡趕到,當下幾人攜同雙雕,回到客店。黃蓉的藥方卻多是偏門之藥,店小二一時配不全,黃蓉見郭靖憂色深重,知他自楊康死後,一直心中介懷,這回遇見楊過,是決計不能讓他再在跟前出事的,於是道:“靖哥哥,咱們出去采藥去。”郭靖見妻子神情鄭重,知道楊過所中之毒確實不同一般,很是凶險,當下囑咐郭芙不得出去,和妻子一道尋藥草去了。郭芙在嘉興城耍了幾日,也不怎麼想出去走動了,再說自李莫愁手下逃生,心情也還未完全平靜下來。她在房間裏隨手比劃兩下劍招,又懶懶坐下,呆得半晌,實在無聊,幹脆起身瞧楊過去。楊過還在昏迷中,小臉已經洗淨,眉目分明俊俏,雖是年齡尚稚,風采已經初露。長得好又怎麼樣?這般古怪脾性,也隻有小龍女那樣不理世俗的人受得了他。郭芙見他臉色蒼白,左手黑腫未消,心道:“我也是,他不過是個孩子,我卻與他置氣,這些年越活越回去了。難道身子變小了,心態也會小?”她自床邊坐下,想起原著中楊過是楊康的遺腹子,穆念慈又死得早,他小小年紀沒了父母,隻得東一口西一口,偷雞摸狗地混日子。女孩兒的心到底柔軟,郭芙看著楊過,想到他孤苦無依的身世,早些時候那些不滿已經消散,隻道:“孤兒已經可憐,他還是孤哀子,想必沒少受別人白眼欺辱,縱脾氣古怪些,我也不該放在心裏。”其實楊過雖敏感倔強,狡猾而欠缺父母教導,行止卻也沒什麼大的過錯,也非多麼古怪的人。郭芙之所以瞧他不順眼,卻也與她自己傲慢的脾性有關。再者她雖自認是個成人,這輩子當慣了小孩,又被全家寵愛,素日裏言行無忌,無意中也養成了點倚小賣小的毛病,自己卻不知道。大約人都容易這樣,挑別人的錯處火眼金睛,看自己的缺點如同高度近視。楊過昏昏沉沉地睡著,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輕輕握了自己的手,他手指微動了動,醒轉過來。郭芙感到他的手動,又見他眼睫毛顫了顫,知道他醒了,丟開他的手,去桌上倒了杯茶過來。楊過睜開眼,見了郭芙,輕哼了一聲,將臉扭到一邊。郭芙已經開解了自己,又對他有憐惜,見他如此也不生氣,把手裏的茶水遞過去,說道:“口不口渴?喝杯茶。”楊過詫異地瞅她一眼,郭芙這回的表情倒柔和許多。楊過先是狐疑,心念一轉,想道:“是了,那對夫婦好似認得我媽,必然是他們使她來的。”他心裏還有點耿耿於懷,打算捉弄她,裝作虛弱乏力的樣子“嗯”了一聲,吃力地要坐起身子。郭芙果然伸出一隻手去扶他,楊過趁她俯身來就,裝作去接杯子的模樣,手一抖,卻將那杯茶向著郭芙身上打翻了,登時茶水一滴不剩地澆在她胸口。郭芙雖然練了幾年武功,兩人挨得這樣近,又全然沒有料到這一出,自是不及應變,好在那茶水不燙。她輕呼了一聲,扶著楊過的手下意識地縮了一下,還是沒有抽回來,扶著楊過坐好,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碎瓷片。楊過未吃準她竟然是這種反應,試探道:“對不住,我……”郭芙頭也不抬,打斷他道:“沒關係,你且歇著,我一會兒再倒一杯來。”語聲輕快溫和,毫無怨怪不悅。若是郭芙立刻發怒,楊過倒遂了心意,但郭芙不但不怒,也絲毫不加責怪,楊過心裏便有些過意不去了。他從來是別人對他不好,就要想法子報複回來,但要是人家待他好,他也會待別人好。郭芙清理了地上碎瓷,回房換了身衣服,果真又倒了杯茶過來,楊過卻是真的劇毒未解,手有些無力發抖。他乖乖接來喝了,期間郭芙很有些擔心他會灑在自己床上,好在沒有。楊過惦記著黃蓉道破他身世之事,問道:“你父母認識我媽媽麼?”郭芙道:“他們沒與我說起過,但我瞧他們的樣子,是極關心你的。”楊過問:“他們人呢?”郭芙道:“為解你的毒,去外頭尋解藥去啦。”楊過見小姑娘說話條理分明,氣度沉著,眉眼間的神氣又有孩童的天真又有成人的端凝,實在與他見過的所有小孩兒都不相同。郭芙見他盯著自己不語,以為他是擔心所中之毒,安慰道:“放心,我爹爹媽媽一定治好你。”楊過應了一聲,忽而袖著臉道:“謝謝。”郭芙笑道:“我爹爹媽媽是當世聞名的大俠,救過的人不知凡幾,你且安心等候,不必放在心上。”楊過看她說起父母神采飛揚的樣子,想到自己無父無母,不過是個沒人關心的小混混,哪像她,有雙人人敬重的大俠父母。心情重又低沉起來。郭芙見他臉色不好,以為他是疲累憂慮,有心要逗他開心,想了想,說道:“我給你說個笑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