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下得大了,鋪在樓下的地上厚厚的一層,寒風吹得道路兩旁的樹東倒西歪,像是要把這雪一齊卷起來,統統塞進每家每戶的窗戶裏。
有種山雨欲來的意味。
正好電視節目播到了天氣預報,裏麵形貌精致得體的女主持人溫柔的說著這場來勢洶洶的暴風雪。
“......12月7日淩晨一點半到四點預計會有一場暴雪,伴隨21.3米每秒的大風,請居民們務必不要出門,本場風暴四點左右結束,將不會影響六點以後的飛機航班......”
我抬眼看向屏幕左下角顯示的時間。現在是12月7日淩晨1點52分。
徐燼順著看過來,他頓了頓,“......看來是走不了了。”
我煩躁的揉了揉頭發,走到床邊。雪簌簌的下,給一切都籠上了慘淡死寂的白,沒有鬧市喧嘩,沒有車流鳴笛,沒有鳥叫蟲鳴,隻有風在淩冽的嘶吼。
像一場席卷的風暴。
電視的主持人還在說著,“這場持續三小時的風暴具有一定危險性,請居民安心待在室內......”
“......”我轉頭看向此刻走到我身邊來的徐燼,“......你不用給蘇澈回個電話?”
“不用。”徐燼目光垂下,與我一同凝視樓下的雪幕,“這種天氣多半會影響信號。”
他應得很快很果斷。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沒說的是,就算他不撥電話過去,蘇澈也不會打來,哪怕隻是一個問候或擔心的電話。
蘇澈總是這樣,單純,他向來不會想到這些。徐燼撚了撚指腹。
他移開目光,看了眼腕表,“我在你這待到四點就走。”
我說,“隨你。”話畢,我轉身回了臥室,在關上門之前,“不看電視就關掉。我不喜歡吵鬧。”
意思很明確,想留下,行動範圍也僅僅局限於客廳。
徐燼“嗯”了一聲算是應了,抬手便關了電視。
他也變了,徐燼想。
房間裏安靜下來,風漏進窗戶的縫隙的嗚嗚聲,徐燼繞著客廳走了一圈。很幹淨,一些地方或角落幾乎沒被碰過,一麵甚至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這房子其實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四年,他偶爾會來這邊幾趟,但始終沒有真正的認真觀察這裏。
客廳一角許久沒澆水看起來奄奄一息的盆景,陽台角落斜斜靠著的琴盒,電視機櫃下的零碎的空藥瓶,一些世界旅行拍攝的照片......
徐燼從沙發前繞過去,卻瞥見茶幾下露出的一角,貌似是某幅照片的一角。
他彎腰將它拾起來,拍了拍上麵經年積累的灰,這是一張三人的合照。除了上麵的薑南嶼,他幾乎一個不認識。
十幾歲青澀的薑南嶼站在畫麵的最左邊,右邊是個看起來比他大一些的青年,正中的那個笑起來和他如出一轍的少年應該就是薑南嶼的那個弟弟薑昀。
徐燼摩挲著手裏的照片,以往在一起的四年裏,他從沒問過薑南嶼關於他家裏的事。但總有一些傳言流出來,他才得知薑南嶼有個弟弟並且在四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那麼旁邊的這個青年......
徐燼是真的不認識,不過看著這人的眉眼卻有種微妙熟悉的既視感。
想不明白。
又想到了如今薑南嶼怪異的性格。徐燼欲蓋彌彰的將它放回了原位。但基本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除了那些被拂去的灰塵。
到了衛生間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臉,刺骨的冰冷激得徐燼半分睡意也無,注視著鏡子裏的人。徐燼一怔,幡然知道自己是從何而來的熟悉感了。
自己分明與那照片上的青年有幾分相像。
所以剛才停電時的那些不著邊際的話,那些淚,那些思念的話語是因為把我錯認成了那個人嗎?徐燼想。
叫......齊祁?
徐燼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隻看見鏡子裏的那個人垂首,水滴順著下巴往下滑,露出了一個陰沉又譏諷的笑。
此時此刻鏡子裏的自己看上去就與那溫和的“齊祁”沒有半分相像。徐燼唇邊漏出一點嗤笑,真該讓薑南嶼現在再仔細看看的。
替代品嗎?
看上去薑南嶼和那個齊祁愛得很深啊,那又怎麼退而求其次的找了我這個贗品呢?他惡意的想。還忍了四年。
所以看來也沒有那麼愛呢。
四年。
裝成一副很深情、很愛的模樣幹什麼呢?恨不得別人知道他花心、三心二意?
徐燼撐住洗手台,冰冷的水滴順著深陷的眉骨滑到鼻尖落下,砸進洗手池裏,激起一片漣漪。
恨透了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總像是全心全意的愛著。
四年。就算是徐燼也覺得累。
既然剛才在黑暗裏的話裏都是恨不得愛得為那“齊祁”去死的意味,那又何必陪他演這四年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