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夢(1 / 2)

最近這些年,我常常做夢。

夢到那天沒有被救下,夢到頭顱被狠狠擊中,幻痛、迸裂。

那一刻我無比清晰的意識到我去世了,但我並不為此感到畏懼害怕。我知道我在做夢,夢裏的我就算離死亡很近很近,醒來後還是照樣得活著。

我沒有在那皮開肉綻的刹那醒來,竟是以一種詭異的靈魂的狀態俯瞰著我荒唐的四年。我的靈魂注視著那些我本該早已忘卻的人或事,看著他們嘴唇蠕動喃喃,卻聽不見聲音,一片寂靜,沒有響動。

畫麵碎片化的一段一段閃過,停在了那人的麵前,似乎夢裏也會感到羞怯,我異樣緊張,像是從縹緲來到了真實,如願以償的感受到了心髒的跳動。

那人說了什麼我聽不清,隻看得見他的神色。

不耐。

他轉身走了,走入那噬人的茫茫白霧,越來越遠。

“鈴——”

久違的刺耳鈴聲將我拉了出來,夢醒了。

最近夢到了好多當年的事,卻還是第一次在夢裏見到那人。我接起電話神色是一派平靜,至於夢裏的那些似是而非,姑且是錯覺,無關緊要,在現實裏就應該拋之腦後。

“喂?哪位?”

電話裏傳來一個低柔的聲音,“薑南嶼?最近情況怎麼樣?還有出現幻覺或幻聽嗎?”

我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鎮定道,“沒有。”

回答迅速而篤定。

四年我什麼也沒學會,唯獨謊言我運用得爐火純青。

那邊的聲音溫柔而無奈,“好的,但是到我們約定複診的時間了。”

這是我的醫生,林鶴。

他總擅長用溫柔的話術博取一些頑固患者的信任。

我無動於衷,“恐怕不行呢林醫生,今天我有一些重要的事。”

這一點我沒說謊,因為我的確有重要的事。昨天許久沒見的高中同學忽然聯係上我,希望我去參加他們明天的同學聚會。

又像是怕薑南嶼不來,他們還額外補充了一句話。

徐燼回來了。

他也要來參加今天的聚會。

我把散亂的頭發往後捋,站在穿衣鏡前,裏麵那個人淩亂、懨懨,卻帶著頹然的俊美。我麵無表情的湊近,眯起眼睛,嚐試勾起一個笑,那張臉變得僵硬而扭曲,無果,我順理成章的放棄。

厭倦社交。厭倦人際關係。

自那次患病以來,鮮明的表情便相當於多餘的,冷淡寡言成了多年的常態。

注視著鏡子裏的那副模樣,我輕嘖一聲,轉身去衣櫃前拿衣服,總歸要出門。

快要元旦了,家裏那邊總催著要我回家。二十四歲了,父母總要我結交一些同齡人,可他們又大多是聞薑家名而來趨之若鶩的合作者。

不想應付,不想回家。

所以還是去參加聚會吧。至於徐燼,他們早沒關係了。

北方的冬天冷得早,我拿了一件駝色的大衣套在高領毛衣外麵,衣袖滑下來,順勢蓋住了手腕上新舊斑駁的疤痕。多而雜亂,在冷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的突兀。

這幢房子在鬧市的中心,出門時猶豫了半晌,我還是叫了一輛出租車。

路上堵了車,等我到的時候,包廂裏麵正熱火朝天。

進門便被一個大蛋糕紮了眼,心中有些疑惑,便有人朝我走來。

“薑南嶼!來得正好,前一陣不是燼哥生日嘛,但燼哥人在國外,大家都沒能好好聚聚。這不正逮著機會了,我們想著讓燼哥上去唱首歌。”

“哎呀,怎麼都使不動他,幸好你來了,以前高中的時候,你和他關係不最好嘛,你說說燼哥去。”

那人嬉皮笑臉的推我,“高高興興的日子,不能光坐那兒不動啊!”

我皺了皺眉,目光從他推我的手上移開,順著滑向遠遠靠在角落沙發上那人。

不熱情,不主動,就坐在冷清的一隅,神情甚至也無波無瀾。可有些人就算從未開口,身邊也從不缺乏擁簇者。

徐燼。前男友。

或許也算不得前男友,畢竟那四年隻是場荒唐玩笑。

我垂下眼,神情是不為所動的冷淡。

那人在抽煙,煙霧迷蒙了他的臉,像夢裏一樣灰白一片。

徐燼早死了,死在我四年的夢裏。

此刻再見,無非是賭上所有,又一無所有的賭徒在想過去祭奠。

煙霧下又偶爾露出他的眉眼,他夾著煙,指節動了動,抖落幾縷煙蒂。

死了嗎?死了,沒死。

我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似乎連包廂的牆壁都在逐漸由深棕褪向灰白。像夢裏那個窒息封閉的空間。

每個人都在談著光陰飛逝,過去不再。他們討論希望時光倒流,是否能通過做一些小事,比如殺死一隻蝴蝶能夠錯過意外、改變現狀,但是沒有人談論今天做一些小事,比如做出某個決定,如何能夠徹底改變未來。

耳朵在嗡鳴。

有人遲疑的拍了拍我,“薑南嶼,薑南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