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此時宋瓊枝沒心情欣賞此等仙境。
明明是一同踏入南天門的人,卻隻有她一個進了天界。
宋瓊枝心下一懸。
天界眾人如此針對戚柏欽,難免會趁機做些手腳叫他吃些苦頭。以前她沒機會管,可現在人就在她身邊,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叫他受欺負。
宋瓊枝急切地逮了一個天將詢問:“這位大人,不知您可見戚尊主來此?”
那天將原是恭敬顏色,一聽“戚尊主”三字,驟然就換了一副鄙夷神色。
“妖仙大人不知,若是其他神仙大妖來做客,登天確實隻有一步之遙,可這戚柏欽乃魔界之子,身懷魔骨,汙穢之身,隻有經曆這九千九百九十九階雲梯洗盡穢氣,方可登天庭。”
原來這雲階具有清淨池的靈氣,清淨池是上古遺留的一方池水,汩汩清流源源不斷,原隻作為八方天地君的賞禮,增進修為的聖水,卻在那場六界大戰中發現了抑製穢氣的作用。凡碰過清淨池池水的魔,穢氣全被溶解侵蝕,痛苦至死。此後,天界眾人為保天界安寧,在陰陽交界之處鍛造了由清淨池池水煉就的雲階,若魔界要登天庭,必然經過雲階。
這條雲階換來了幾萬年的和平。六界交好,魔界安分,帝君才赦免了魔尊,隻有初次飛升的小仙和六界罪人才要經過雲梯的考驗。很顯然,戚柏欽兩者都不是。
宋瓊枝心中驚怒。
魔族早遞交了降書,帝君也已赦免,況且他是被指派接任魔族,並非自願,身上流著一半仙族的血脈,怎麼也不該受這苦。
她緊緊捏著拳頭,指甲頂著掌心,刺痛將她的理智拉回了些,抑製住顫抖,道:“帝君仁厚,許眾生平等,況且戚尊主無罪無過,何故……\"
那天將擺手,一副篤定的語氣道:“戚柏欽也並非無罪無過,畢竟他可是上古魔祖選定的人,將來會做出什麼危害世人的事來也不一定呢!你看他現在安分守己,多虧了青曆真君未雨綢繆,特允他借這雲梯磨練心誌,不然啊,這六界早遭殃了!”
“就是就是,青曆真君宅心仁厚,若我是這魔種的老子,我早就掐死他了!”
“魔種不除,後患無窮!”
諸如此類雲雲,宋瓊枝雖未見戚柏欽幼年之事,也就可見一斑了。
她不知自己何時落下了一滴淚,卻已經轉身跳下天階,失重感襲來,風刮在臉上生疼,可一向恐高的她卻騰不出一點思緒去害怕,此刻隻想見到戚柏欽。
她從001那得來屏蔽傳輸陣之法,重新跨入岱宗上虛幻的南天門,踏上雲梯,追尋戚柏欽的身影。
九千九百九十九階雲梯,並不柔軟,反而堅如磐石,是戚柏欽幼時一遍又一遍走過的路。
每走一步,她都能想到,這上麵有他膝上滲出的血,有他掌心磨破的皮肉,每一階都由他真真實實地踩過,千千萬萬遍。
宋瓊枝望向無盡的天際。
人人都想一步登天,可誰知人人向往的天界,才是最殘酷最冷血之地。誰都帶著麵具,麵具上是虛偽的笑,麵具下卻為權力步步為營,機關算盡,不爭個頭破血流決不罷休。
血親成了隨手可丟的垃圾,權力卻讓人趨之若鶩,不死不休。
她麵部緊繃,藍色眸子泛過尖銳的冷光。拳頭緊緊握著,因為太過用力而不受控製地輕微顫抖。
以前的一切來不及改變,可未來的路,她尚且可以與戚柏欽搏一搏這該死的天命。
至少,不要讓他落到自戕的地步。
那雪多冷啊。
她腦子裏做著決定,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不知走了多久,終於遠遠捕捉到戚柏欽的身影。
他的身姿挺拔,拎著衣袍緩緩前行。原本冰冷冷的一個人,受太陽的照拂,整個人竟也染上了暖意,玉冠上長長的發飾垂落身後,折射出白光,搭上竹青色的衫衣,不像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尊,更像慈悲心腸的菩薩。
宋瓊枝幾步並做一步地走。
爬雲梯偷不了懶,饒是她體力再好也有些氣喘,幸而戚柏欽走的慢,沒多久兩人的距離就縮短了。
宋瓊枝盯著他的後腦勺,不知是不是光線問題,似乎看到了藏在黑發裏有幾根銀發,她眯起眼睛欲仔細看,戚柏欽聽到了她的動靜,轉過頭來。
他動作一滯,眼裏有些驚訝。
“你——”
走樓梯好啊,鍛煉身體。
她原想這麼說,然而看著戚柏欽眼裏隱隱含著期待,一句話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我來陪你。”
她穿過侍從跨到戚柏欽身邊,看他冷峻的臉驟然冰雪消融,心底原本就極淡的懊惱也消失殆盡了。
戚柏欽垂眼,聲音輕啞:“明明都上去了……”
他給過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