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真的不能這樣過下去了。

她騰地站了起來,在衣櫃底部摸了摸,從一件舊毛線褲子的褲腿裏摸出一個油紙口袋,袋子裏是零零散散的分票。

除開給了王建設的,這就是她們家僅有餘錢了。

總共八毛五,夠買張回河穀的車票,還能剩下五分錢。

下午三點,她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坐上了河穀的班車,在清江縣裏路還算可以,隻是偶爾上個坡下個坡,遇上狹窄一點的路錯車麻煩一些,出了城往河穀去那二十餘裏山路,彎來彎去,顛顛簸簸,人坐在座位上都會被顛得上下跳動。

車上的孩子每次被震得跳離了座位都哈哈笑,大人卻擔心得不行,一邊罵路爛一邊把娃趕緊用手拉住。

還有個孩子,指著李映紅腫得老高的臉道:“媽媽,她是不是被蜂子蜇了好多下臉才腫成那樣啊?”

孩子的媽媽趕緊捂了她的嘴,壓低聲音告誡她:“在外頭不要多嘴亂說話。”

李映紅想笑一下,嘴角一扯又是痛得鑽心。

孩子看著那張呲牙咧嘴的臉,嚇住了,之後一直沒敢再出聲。

班車在河穀停下,河穀是個在河灘上的鎮子,鎮子上有兩千多人居住,鎮子上有兩條老街,街兩旁是一家挨著一家的瓦房,順著街頭往南走,第四家就是李映紅的家。

她踏進娘家的門檻,喊了聲媽。

一個人中很長,薄嘴唇,五官看著有些單薄尖銳的婦女走了出來,一出來就往李映紅的兩手上看。

看見她打著空手,眉頭立刻就夾了起來,“你這剛發工資回娘家,一條絲兒都沒帶就回來了?”

說完之後,她才看向李映紅的臉。

看到李映紅腫脹青紫的臉時,她吃了一驚,趕緊把人拉進了屋。

關上門之後,她又尖起耳朵聽了聽外頭的動靜,一邊聽一邊埋怨李映紅:“你就頂著這臉一路走回來的?也不知道找塊布遮一遮。

你弟弟最近在說親了,人家一聽有個當醫生還嫁城頭的大姑姐,都提著你和建設能幫襯一把呢,要是知道你被男人打成這樣,這親事沒準就黃了!”

“媽,我和王建設過不下去了,我要離婚。”李映紅坐在堂屋的高凳子上,一字一頓地道。

“離婚?!離什麼婚?!你弟弟說親正是關鍵時候,你嫁在城裏,人家左鄰右舍說起來都羨慕,女方也高看一頭,要是離婚,離了婚名聲難道多好聽麼?有個離婚的姐姐,人家女方肯定二話不說就要上門來退親事!

你給我把嘴巴閉上,不要再七說八說。”李母瞪著李映紅,眼裏沒有半點關切,有的全是埋怨和指責。

李映紅掩麵痛哭,“媽,王建設他不是人啊,三年換了兩個工作,每次都是花了錢的,次次都被開除,這一年更是呼朋喚友,天天在家裏搞得烏煙瘴氣的不說,還跟一個理發店的女的眉來眼去的,打人也越來越厲害,我有時候都不敢回家。

今天,今天還和他幹妹妹搞一起去了。

媽,日子窮點苦點我都不挑,但是這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