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佳忍不住說道:“末將鬥膽,認為熊公還是意氣用事了,何必管那些蒼蠅的亂叫。”
熊廷弼笑道:“你還年輕,不明白。來,坐,坐下說話。”說著拉過椅子,兩人對坐。
熊廷弼接著說道:“聽過三國嗎,知道統領荊襄九郡的劉表嗎?”
馬佳點頭:“知道,他是一個糊塗人。”
熊廷弼笑了:“是,他老了是個糊塗人。可是,他年輕時可有名了,一表人才,被當時人稱為‘八俊’之一。他當年剛到荊州時,那可威風,單人匹馬入關,不多時就牢牢掌握了軍政大權,成了一方大諸侯。可是後來徐庶是怎麼評價他的?‘善善而不能進,惡惡而不能退。’什麼意思?就是他知道誰是賢者,也喜歡,就是不能用;他也知道誰是奸佞,也討厭,就是不能不用;那還能政治清明,百姓愛戴嗎?”
馬佳老實回答:“不能。”
熊廷弼又說:“我大明這百年,先是有嘉靖帝的深居簡出,又是萬曆帝的萬事不理。兩個長壽的君王,論才情,並非凡人,論治政,卻多有差漏,為何?沒有下決心整頓朝綱!朝廷有紛爭,本是常事,一家子人還有拌嘴的呢。可是君王要持心中正!要賞罰必行,要是非分明!不要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修道問佛!”
馬佳小心道:“可是有時評斷是非是不那麼容易的,官場也是凡人組成的。”
熊廷弼盯著他看了半響,仰天笑道:“官場,你也曉得官場了?好大的醬缸,好大的糞坑!”接著又說道:“不錯,應當有禮數、有容人之量,但是,先要講公理!聖人先賢立國為了何事?天下為公!朝堂官府,首先是要正天下人心的,不是私相授受,不是沆瀣一氣!沒有正氣,不講天理,不持公心而掌天下公器,禍國殃民。”說完,他離椅而起,走到書架上,拿出一部書來,遞給馬佳道:“小馬,在諸將中,你是肯學習、有想法的,日後最有可能文武兼資,好好學這部書,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馬佳接過書,《管子》兩個大字赫然入目。
熊廷弼點頭道:“是春秋時齊國賢相管仲的心得,也夾帶了道法名士的見解,是學習我華夏軍政民事的首要經典。後世儒生雖然尊周公孔孟,可惜周公之事多數難考,孔孟之道,一日未行。隻有管子,上承先周薑太公之道,中得周公禮法,下啟法家兵家之大觀,是真聖人,真賢者。”
馬佳隨手翻開,一段警句印入眼簾:
七法第六
言是而不能立,言非而不能廢,有功而不能賞,有罪而不能誅,若是而能治民者,未之有也。是必立,非必廢,有功必賞,有罪必誅,若是安治矣?未也。是何也?曰形勢器械未具,猶之不治也。形勢器械具,四者備,治矣。不能治其民,而能強其兵者,未之有也。能治其民矣,而不明於為兵之數,猶之不可。不能強其兵,而能必勝敵國者,未之有也。能強其兵,而不明於勝敵國之理,猶之不勝也。兵不必勝敵國,而能正天下者,未之有也。兵必勝敵國矣,而不明正天下之分,猶之不可。故曰:治民有器,為兵有數,勝敵國有理,正天下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