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鄭重燁大抵是被關久了,情緒不穩定也是正常的,自己應無需計較。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況且,西玨與南樂的這一仗基本毫無懸念,他心情低落也是人之常情。
鄭重燁露出淡淡的微笑,垂下的眸子裏卻愈發幽暗,“我也視你為家人。”此“家人”卻非彼“家人”,褥子下的手也悄悄攥緊。
她方才進來時沒注意,房間裏有一種淡淡的檀木夾雜著某種不知名的花草香,沁人心脾,於是忍不住深吸了幾口氣。“重燁哥哥,你用的什麼香,如此好聞?”
他輕笑一聲,“沒什麼,安神用的草藥罷了,你若喜歡便拿去。”
她又聞了幾下,“我從未聞過這種味道,似蘭草又不太像,杜鵑和荊芥也不似……”
“別猜了,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名喚見月白,有安神,療愈,解毒之功效。”
“這麼神奇?它開在了哪裏?你可還有多餘的?最近父皇氣色不佳,夜裏也總說不得安眠,我想給他試試。”
他從床櫃裏拿出一包香囊遞給蕭十安,“這是僅剩的所有,都給了你罷。隻是見月白十年開一次花,且開在南樂皇宮的密窖裏,十分稀有,我也隻能得到這麼一小份。”
她思考片刻道:“那便多謝你,我先拿去給父皇試試!”於是便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聽腳步聲消失後,鄭重燁臉上的笑容在下一秒消失殆盡,他先是起身將自己臉上抹的妝用水洗掉,後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那字隻停留了一會兒便消失了,在外人看來,這不過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
他一吹口哨,漆黑晃動的野草叢散發危險的氣息,從窗外慢慢爬進來一條黑蛇,他將信紙折好塞進黑蛇口中,它還不時吐著細長的信子試圖恐嚇鄭重燁,可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懼色,直接抓了它的尾巴扔出窗外。
做完這些,他墨黑色的瞳孔滲出幾分不真實的笑意,嘴角勾起,將手中的精致帕子放到燭火上方逐漸點燃,直至那火苗燒到了他的指尖,他也絲毫沒有丟棄的想法,依舊笑得淡定從容。
眼看著要將帕子上的圖案也燒成灰燼,他將燒了一半,還冒著火星的帕子握進手掌心,任由火星咬爛他的皮肉,什麼達木蘭,他要的是鴛鴦圖。
他狠狠將碎布揉碎,反複碾壓至粉末狀,然後將灰燼一吹而散。
他唇邊笑意更甚,眼中不知閃著憤怒的光還是興奮的光,輕聲道:“十安,好戲快要上場了。”
蕭十安可不想遲到,因為今日的晚膳不是普通的家宴,宸帝請了好些重臣親眷,其中大部分是年齡與哥哥們適中的世家小姐,不用猜也知道意欲何為,她當然要好好挑挑未來的嫂嫂。
與去見鄭重燁的常服不同,她中規中矩穿了件公主服:淺粉色作為主調搭配淡雅的水藍色,上身是雲錦披肩圍一圈狐裘,腰間鬆鬆垮垮係一根銀白色穗帶,長袖束腕,領口是金絲縫製,羅裙下擺是精細的花樣,遠看無甚驚奇,近看定要誇讚其巧奪天工。這是晴陽族人的一貫服飾,裙子看似輕薄,用的卻是上好的珍紗緞,冬暖夏涼。
她到場時人已經齊了,也就是說——她是壓軸。原本熱鬧非凡的殿廳漸漸安靜下來,眾人齊刷刷看向她。蕭十安暗自扶額,莫非是二哥告知的時辰不對,她怎麼又遲到了?
“十安,坐到父皇身邊來。”宸帝看似威嚴不可親,嘴角的笑意卻是先一步出賣了他。
她聞之,從容地走了進去,不慌不忙地來到自己的位置,像無事發生一樣向帝後行禮,“兒臣見過父皇,母後。”
綠艾自豪道:“殿下平日看似跳脫,可在這種場麵下從未失過分寸。就算是遲到了,也能保持優雅的姿態。”
葉無常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除卻她還像小時候一樣在門後嚇自己,拉著自己大半夜溜出房門看星星,偷偷揪小守衛的頭發外,是挺安分的。
她小口抿著酒,實則卻是偷偷打量著宴席上的貴族小姐和哥哥們的反應。
她突然想到什麼,問道:“大哥還沒回來嗎?”
“回殿下,原本這一仗是毫無懸念的,可不知怎麼的,南樂的援軍源源不斷,雖說軍力懸殊,可對方人多勢眾,暫時僵持不下。太子殿下估計這十天半個月是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