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七、八回(1 / 3)

第五回

可梅尖叫一聲,隨即仰倒在草地上。旁人以為她在叫好,以為因為興奮動作誇張。如果她倒下去的地方是水泥地,就會有人關注。但是她倒下去的地方是草地,這是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都可以自由放倒自己的地方。就連遠處的莫樹也以為她倒下去是想舒展一下腰肢。所以,也沒在意。

可梅感到左腳踝處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很疼。緊接著,像有人推了她一把,力量之大,使她猝不及防向後倒下。莫名地,她的兩隻手迅速腫脹,腫得就像粗大的麵包,皮膚又薄又亮,仿佛患上嚴重水腫。口腔也很難受,好好的牙床發炎一般腫脹起來。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有東西要強行從裏麵生長而出。她坐起來,看著突然澎脹的手掌,手指像香腸,嚇得直抽冷氣。她試著用手摸了一下嘴巴。這一摸不要緊,已經嚇得半死的她,差點暈厥。她在自己嘴角上摸到兩根冰涼堅硬的尖物。她霍然將頭手埋進雙膝之間。

我的老天,這是怎麼回事?!

第六回

哇塞,這裏真是天堂。

走蟲浸泡在血液裏,歡喜得又蹦又跳,就像正在進行一場開心的漂流,一路吸吮瓊漿玉液般的血水,一路觀風景東張西望。這個地方太好了,不僅溫度、濕度適中,甚至,血水充足——特別要指出的是,這個活命的物質不鹹不淡,不冷不熱,沒有異味,香甜可口,好像是專門為它量身訂做的。它當即決定在這裏長住。

它東瞅瞅西望望,認真比對所到之處,決定給自己找尋一處舒適住所。

它不喜歡腎髒,嫌腎髒氣味不好;不喜歡肝髒,嫌肝髒太吵,跟工廠一樣;覺得心髒不錯,房間又多,血水充足。可心髒不歡迎它。當它正在為選擇哪一間“屋子”定居下來犯猶豫時,心髒一收一縮毫不客氣地把它給打發出來了。它隻好隨著血流來到大腦。一進大腦,高興了。瞧這裏,居高臨下,還清靜,多好啊。

它毫不遲疑地選擇頭頂部,心安理得地安頓下來。

第七回

可梅坐在草地上,頭埋膝間,感到渾身疼痛。然而,劇烈的疼痛遠不足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這個聲音並不遙遠,好像就在附近,甚至,就在自己身上。她全神貫注地豎起耳朵,傾聽似乎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一如搬家拖家具摔碎了玻璃的雜響。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自己體內好像正在進行一場改革,類似血管澎脹,髒器挪位,神經重組,細胞變異等等翻天覆地的改革。她恐慌起來。當走蟲跑到她大腦時,她開始不停地幹嘔,頭痛非常。

拔河場上歡聲雷動,所有員工群情鼎沸,就連旁邊那幾個不死不活人也把嗓子喊破了。冬冬喊著可梅的名字跑過來。她見可梅雙手環抱胸前,頭埋膝間,以為她睡著了,便過來搖她,:“喂,喂,喂,這種時候你也睡得著?快抬頭看看吧,我們科贏了。”

不見可梅回應。滑稽的是,可梅石化一般,搖都搖不動。冬冬覺得奇怪,大喊莫樹。莫樹汗流浹背地跑過來。“可梅,可梅。”莫樹在喊她。

可梅心裏害怕極了。她不是沒聽見冬冬和莫樹喊她,而是怕抬頭自己的樣子把他們嚇倒。自己嘴巴邊怎麼生了兩顆尖尖的硬物,那是什麼呀?當然,至於冬冬為什麼搖她不動,她是連想都來不及去想的。

莫樹急了,跪在她麵前,一下把她的頭從膝間抬起來。可梅絕望地看著莫樹,心想:完啦!

“你怎麼啦?”莫樹問。他一點兒沒有像受到驚嚇的樣子,倒是充滿焦慮,一如平時她生病吃藥時他所表現的那樣。

可梅慢慢將雙手從腋下抽出,看著它們。它們好好的,跟往常一樣。她趕緊摸了一把嘴巴。嘴巴好好的,也跟往常一樣。她的心一下從嗓子眼落回去,神經一鬆,差點暈倒。“我睡著了。”她虛弱不堪地說,“並且,還做了一個怪夢。”她真心希望剛才體會到的那一切感受,都從夢中來。

“你沒事吧?”莫樹還是不放心,可梅的臉色不太好看,好像缺氧。

冬冬也說:“你沒事吧?你剛才嚇我一跳呢。”

可梅努力對兩人展開笑臉,故作輕鬆地說:“我沒事,隻是睡了一覺。你剛才說……我們科怎麼啦?”

冬冬高興地說:“我們科贏了。瞧,我的手都拉紅了。”她的手掌心裏紅通通的。

莫樹說:“我們科也贏了。你看,他們還不死心,還想找人比呢。”

那些拔河還沒有拔過癮的員工已經找不著對手。熱心的謝主席見不得他們難受,眼珠一轉,出了一個餿主意,要男員工和女員工對比,條件是一個男員工對兩個女員工。此話一出,立即引來一片讚同聲。男員工們迅速聚集,振臂高呼,嗚裏哇啦向女員工們發出挑戰。女員工們散落四處,笑得歪歪倒倒:瞧謝主席出的主意這餿啊……。

男人堆裏發出噓聲,開始奚落起女員工來,說她們沒膽量,不敢比,怕出醜。女員工裏有好鬥的,一聽此言,跳了出來,揮舞著兩隻幹巴巴的小拳,大聲說:比就比,誰怕誰呀!然後,自告奮勇當領隊,把所有女員工召集起來——這裏麵沒有可梅和那幾個人什麼事。在女領隊的眼裏,他們的存在跟力量無關。她開始煽動女員工的鬥誌,“咱們不能沉默啊。”她說,“瞧他們,狂得沒邊啦。這年月,哪還有女人怕男人的事啊。我家那位都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咱們跟他們比比,叫他們看看,咱們姑娘婆娘的,就沒遜色的。怎麼樣?大家有信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