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6日,龍山公園。
昏黃的天空下,那地平線上即將暗淡的太陽將一棵棵樹的影子拉的老長,棕黃的樹葉幾乎鋪滿了地麵,一塊鑲嵌於公園中央石柱上的電視突然亮起,發黃的屏幕上那刺眼的光芒在這片被籠罩的陰影中格外顯眼。
老舊的揚聲器中傳來低沉且不怎麼清晰的女聲,時不時還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明日天氣預報,20到27攝氏度,小雨……”隻聽“砰”的一聲,屏幕上泛起雪花,被一隻穿著雨靴的腳給踹出了裂痕,散步的眾人都停了下來。罪魁禍首仍然死盯著屏幕,緊皺著眉頭蒼老的麵容看上去很是憤怒,臉上的皺紋都被擠的更深了幾分。
頭頂草帽,身披一件不係扣的襯衫,早已分不清它原本的顏色,上麵還破了幾個大窟窿,迎著秋風微微飄動著,時不時露出裏邊黝黑的肌膚。老漢神經失調的大叫著:“妖怪!你還咱坤坤!我還沒討婆娘啊……”
不遠處的大樹下,一對父子正在陰影下歇息,祝樂身著休閑裝秀氣的臉上夾雜著幾分疲倦,他望向自己的死鬼幹爹眉頭微皺眼中閃過無奈之色:“這個瘋子,總跑來這裏,電視今天才修好又給踹壞了”
麵容剛毅的中年男子仍津津有味的盯著那老漢,祝樂一手提著兩瓶二鍋頭一手摸著脖子上的項鏈露出回憶之色,無力的拉了拉自己死鬼幹爹的手。
“行了,走吧,別浪費時間了,天色不早了”
祝樂說話的聲音很小,不過聽的出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好,語氣都帶有幾分悲傷。
李郝回過神來,輕咳兩聲用雙手緊了緊身上的黑西裝,再帥氣的一甩頭雙手輕拂過自己的大背頭,黑西裝上的扣子似乎都要被他魁梧的身材撐開。李郝熟練的用左手從右褲兜裏拿出一麵小鏡子,右手撫摸著自己的大背頭,看了好一會兒才滿意的將鏡子塞回右褲兜,用手拍了拍祝樂的肩頭。
“樂兒!走著!”
話一落李郝便邁著囂張的步伐大步向前而去,剛毅的麵容上雖洋溢著笑容卻閃過難以掩飾的落寞之色,他將頭扭向一邊,不願讓兒子瞧見自己眼中閃爍的淚光。
祝樂搖了搖頭緊隨其後,父子倆靜靜的行於公園的小道上,秋的落葉如蝴蝶般在兩人身邊迎著溫柔的秋風飄舞著,跳動著,似乎想向天空訴說它們用平淡的一生給世界帶來的這份美好。
李郝不經意的擦去眼角的淚滴,惆悵的臉上再次洋溢出笑容,他轉頭看向祝樂:“樂兒,你知道那老頭為啥瘋了嘛。”
他神秘兮兮的將頭伸到祝樂耳旁,後者一臉嫌棄。
“我跟你講奧,20多年前那老頭意外被妖怪咬掉了小坤坤,聽說那妖怪化身成了一台電視咬掉了那老頭的小丁丁,從此以後他一撅不振變成了精神病,看見電視就踹上一腳!”
祝樂看著他那泛紅的眼睛,一時有些苦澀。他明白,幹爹一直都在壓製自己的感情,為了能讓自己開心點在平時始終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情,可自己這第二個父親心中估計比自己更加悲傷,親生父母早在自己7歲時就離去印象並不深刻,而他……是曾經和父母出生入死的兄弟。
一時間祝樂心中無限感慨,他死死的盯著李郝的眼睛,什麼都沒說,隻是靜靜的向前走著,李郝也轉過頭去,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郝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聲呢喃著:“2001年,食坤怪事件,想當年隊裏隻有我一個男人,當誘餌險些沒了命根子,哥那英俊的容顏差點就不敢見人了啊。”
李郝眼中光芒閃爍,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似乎想起了曾經那個相貌英俊,不可一世的少年。
忽的,李郝輕歎一聲,原本囂張的步子不知不覺間變的沉重且平靜,仿佛從那個意氣風發的年紀回到了現實,此刻激流勇進,夕陽正好……
落日的餘暉潑灑在二人身間,樹的陰影將李郝籠罩,透過的束光卻照亮了祝樂腳下的道路,這份平靜的美好是那麼的隨和。一半是漆黑的陰影,一半映射出光芒,像極了生活,一半是過往,一半是序章。
是夜,如此寂靜,秋風輕輕拂過二人臉頰留下了悲涼的痕跡。
月下,“龍山陵園”四個大字散發出蒼白的光芒。
兩人本就不快的步子愈發慢了下來,過了大約十幾分鍾走到了兩座墓碑之間,才停下腳步。
李郝臉上的最後一絲笑容也消失不見,他平安的麵孔上已然布滿淚痕。
看著那冷清的石碑,他又強行擠出了笑容來,最痛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後的回憶,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他語氣發顫,半響過去卻隻擠出五個字來:“你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