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本是一年之始,萬物複蘇氣象一新的時節,可惜歲月並非處處從容、靜好。就在這仙臨鎮西頭,陳家大宅的一個偏院中,此刻正上演著人間悲苦,麵臨著生死別離。“娘,要不咱換個大夫吧,女兒這就去南大街看看,那兒也是有幾家藥鋪醫館的。女兒去問問可有好大夫都請了來,許是前頭那個大夫學藝不精,藥開的不對症呢。”一個年紀不過二十二三歲卻已形容枯槁的小婦人,隻著淡色裏衣正半倚在床頭靠枕上,握著女兒的小手艱難地安慰著:“咳,好孩子,娘知道你懂事,不過娘自己心裏有數。醫得病醫不得命,娘這也是心窄把自己逼到了這個地步,回頭想想真是大可不必,隻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一切都遲了……”小婦人似乎又陷入往事之中一時有些神情恍惚,瞥了眼女兒亮晶晶的雙眸才又回了神,“咳咳,娘現在倒是有別的事要你去辦,你若好好替娘跑這一趟就比什麼都強了!”小女孩忙幫親娘拍拍胸口順了順氣,又趕忙跑到桌前踮著腳抓過茶壺倒了杯茶,隻可惜下人們也難免攀高枝,見夫人日薄西山的模樣伺候的也不盡心,茶水已經有些涼了。“娘別急,有事您隻管說,女兒一定照辦!”小婦人就著女兒的手抿了一口茶又說道:“你現在就再去一趟雜糧鋪子找你郭叔請他幫個忙,勞煩他下工回村時去一趟你外祖父的老宅,告訴你陸爺爺一聲,咳,三、咳咳,三日後辰時到咱家後邊的小角門這裏,到時候你給他開門讓他進來,我有事托付!千萬讓你郭叔把話帶到!把這塊碎銀子拿著先去買點糕點,要兩份,一份給你郭叔,一份勞他捎給你陸爺爺。”小婦人想著,三日後是陳家大喜的日子,後門來人也沒什麼惹眼的,比平時辦這件事倒是合適。小姑娘不知道親娘要做什麼,不過她隻管照辦就是,於是便立馬脆生生的應了。“娘放心,我這就去!”說著接過銀子起身往外跑,到了院裏看到正忙著準備熬藥的丫頭翠鈴,又把人吩咐進去照看娘親,自己拔腿便跑出了小角門。這小姑娘叫陳玉棠,時年六歲,因著爹娘都是俊男美女,這姑娘自然也是一副好相貌,皮膚白皙濃眉大眼,瓊鼻挺翹,小嘴兒飽滿紅潤,頭上頂著兩個包包頭,簪了兩隻粉色的絹花,身上則穿了一身水粉色的襦裙,胸前係了個水粉色的蝴蝶結,任誰看了都得誇一句漂亮,尤其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怎麼看怎麼透著靈氣,不過也確實是個淘氣的丫頭。陳玉棠按照娘親吩咐,先去拐彎的點心鋪子買了兩包豆沙酥餅,就一溜煙衝到了雜糧鋪子。小二正在櫃台上擺弄賬本呢,聽見動靜抬頭一看,“呦,這不是陳家玉姑娘嘛,怎麼跑這麼急,是要買啥呀,你自己來的?”陳玉棠呼呼喘了幾口粗氣也不多解釋,“小二哥,我找人找郭叔,有急事,您幫我喊一下唄。”“哦哦,這麼急啊,行行行。”說著回頭便朝著後院喊了一嗓子,“郭大哥,有人找,急著那!”“來嘍來嘍!”說話間隻見一個相貌憨厚,身材中等,一身青色短打拾掇的幹淨整齊的年輕人出來了,看見櫃台下的小姑娘一愣,“玉丫頭啊,咋啦,你娘又讓你給陸老爺子捎東西啦!”小丫頭上前幾步拉著人就往門外走,“不是的,叔,我這回有別的事請您幫忙。”待到了牆角看看跟前沒人,才把娘親囑咐的事情都說了。郭叔不禁皺眉:“讓陸老頭來?你娘咋了?你家出啥事了?”小姑娘尋思著最近家裏的種種跡象,神情萎靡,耷拉個腦袋說道:“我也說不好,反正大抵我爹是要、要娶新人了。”郭叔聽了尋思會兒也跟著歎了口氣,這有錢人過日子就是不安生,但還是得勸,“玉丫頭,你家算是這鎮子上數得著的富戶,你爹這事吧換做旁人家也著實不算太大的事兒,這好些大戶人家都有個三妻四妾的。說句心裏話你爹這不算過,不管咋說,對你們娘倆咱們看著還是不賴的。回去你得勸勸你娘,心往寬處想,就算娶了小的她不也是正妻嘛,你也是長女,誰也動不了你們娘倆,你說是不?再不行那小的要是不安生,你娘是正妻,就是處置了她到哪也都說得過去,你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說是不?”“知道了叔,我會勸的。叔這點心是我娘囑咐我買的,一包給陸爺爺,一包給您,您千萬收著別跟我客套!”男子虛讓了下便也收了東西,就往回攆人,“行了,快回去照看你娘吧,事兒叔記住了,放心,有事需要幫忙就來這兒找叔,這麼近,啊!”“嗯,知道了,謝謝叔,那我走了!”小姑娘辭別了郭家叔叔就跑回家照看母親去了,到了晚間服侍娘親吃了飯用了藥,屋裏隻剩娘倆時,這小婦人慕氏自枕頭裏掏出來一個繡牡丹花的小荷包遞給了女兒,“好孩子,這個你悄悄收好,裏邊是三百兩銀票,娘用油紙給你封好了,誰也別告訴,自己藏好了,不到萬不得已也別動,這是你以後安身立命的本錢,你爹也不行說,可記著了?”不是不信任夫君,實在是怕有後娘就有後爹。“記著了記著了,隻是娘你給我幹啥,你幫我收著不就行了?”“咳咳,讓你收著你收著就是,貼身揣好,剩下的事,你陸爺爺來了再說。”自家女兒是個早慧的,雖然才六歲多,可心思著實細膩,估計是自小跟著外祖父讀書的緣故,知道的多,處事一向遠勝同齡人,很是周全,所以銀子雖多,但是該囑咐的囑咐好了,她隻要應了管保沒事,事情囑咐完母女倆拾掇了一會兒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