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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正午時分,東邊的海天之間突然呈現出一抹翠綠的輪廓,在明媚陽光照耀下如一攏錦緞般清晰油亮。
那正是台灣。
金士麒沐浴更衣,在日誌上端正地記下“天啟七年十一月十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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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程還未結束。
由於風向和海流的影響,廣西軍船隊早已偏航了。於是兩隊小船被派了出去,分別向南、北沿著海岸線尋找荷蘭城堡所在的“大員”。而金士麒隻能陪著近百條的大船隊,百無聊賴地漂在這不知所在的大海上,望著數裏之遙的台灣島默默發呆。
即便是許久之後,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遠處的那一片綠色海岸就是台灣。放眼望去一片片蒼翠的山林,雨林參天藤蔓如織,更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天空中有成群的海鳥在盤旋,隔著數裏仍然能嗅到一股的淡淡的森林中的腥氣。
這一切都真真切切。台灣,就像是一朵碩大的綠色棉花糖,生機盎然地浮在不遠處的大海上。
“哥,你在看什麼?”姚孟陽悄聲來到他身後。
“銀子。”金士麒淡淡地說。
台灣,比想象中的更近一些。但勝利,卻比想象的更遙遠。
等到兩天,金士麒實在耐不住寂寞了,就想帶上人上岸去探索一番,摘幾個野果抓幾個野人什麼的。但就在他準備動身時,此前探路的哨船回來了。
那幾條小船從北邊回來,領隊的彭把總帶回了“兩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大員”找到了,在北邊30多裏處。那邊的地形與此前荷蘭俘虜供述的完全一致,是一串沙洲環繞的海灣。荷蘭人的城堡就建在最大的一座沙洲上。那附近還有幾個土著村落。
第二個好消息,那海灣裏隻有幾條小雜船、小舢板,沒有什麼像樣的大船,無法對咱廣西軍造成威脅。而且除了那座城堡之外,海岸就再無防禦工事。
最後是壞消息。由於荷蘭紅毛的城堡位於沙洲的內海岸,按照原本的計劃,廣西軍的船隊須駛入海灣,繞到後麵去攻擊它。但現場偵察發現,那些沙洲小島之間的航道狹窄曲折,海水中堅石堆積,暗礁盤結,著實不易通行!這幾日風浪又大,彭把總率領的兩條小帆船試探了幾次,最終也沒敢貿然駛入。
情況有些麻煩呢。
金士麒忙召集相關人等到寧遠號上商討對策。
監軍張國維先是不解地問:大員乃是紅毛賊和海盜們的久居之地,憑什麼他們的船能自由出入,我們就進出不得?更何況金將軍在澳門俘虜了那麼多紅毛賊,已經拷問出了詳盡的大員地圖,上麵清清楚楚地標注了航道……喏喏,就是這兩座小島的中間,過幾日等潮水漲了,你們大膽地衝進去就是!
麵對張國維的質疑,別人都不敢應聲。金士麒隻能親自解釋:咱操舟行船,最怕的就是這種沙洲包圍的港口。下有暗礁險灘,上有水流激浪,比大海中的狂風大浪更凶險。據不完全統計,海難中有七成都發生於起航和入港的階段,更何況這種蠻荒地帶的陌生海港。咱們這次是以絕對優勢大軍壓境,萬事應以穩妥為策……
這些話若是由別人說出來,張國維是肯定不信的。但金士麒的話卻讓人不得不信,聽得張國維不停地點頭。
張國維點夠了頭,又開動腦筋想了想,他眼睛就猛然一亮。他指著地圖問:“哎,咱大軍何不直接在外海岸登陸?再穿越沙洲從陸地上攻擊那城堡,豈不爽哉?”
“爽哉爽哉!這主意吖乜錯。”金士麒學著廣東腔讚許了幾句,隨後就解釋說:外海岸水淺礁多,船隊隻能泊在幾裏之外的海裏,要用小船穿越大浪把兵士馬匹糧草運上岸,每天隻能折騰一兩個批次。那效率太低了,恐怕難以迅速形成戰鬥力。
見監軍大人的態度很虛心,金士麒又笑咪咪地補充說:那紅毛賊據守堅城,此戰難以速決,雙方必定要有一番攻守對峙。而那沙洲上一馬平川,沒有可依托的防禦地形,如果遭到偷襲則後果難料。咱船隊離岸又遠,也無法提供支援。所以從外海岸登陸……雖然看起來挺爽,卻犯了兵家大忌啊。
張國維沉重地點點頭,卻皺著眉頭瞥了他一眼,“金將軍,當前這窘境,你以前沒料到嗎?”
“出乎我意料啊。”金士麒笑著說,“這戰場就像煙雲霧靄一般,本就變化莫測,我等凡夫愚漢又豈能樣樣都算中?現在這情形咱隻能多派人手,在那附近詳盡探查一番,定能找到對策。張大人你放寬心吧,等紅毛城堡被攻破之日,你再回首今日這番困難,定會覺得輕若浮雲了。”
“金賢弟果然是大將氣度。但願事如你所言。”
“張兄言過。鄙人不敢誇大,但最近心境確實很好。”金士麒凝望著西邊的舷窗,露出了甜蜜的微笑,“打完這一仗,我就要回去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