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述不知叫小二溫了幾壺酒,盼了一個時辰,終是在人群中盼到了她略顯得空寂的身影,被日頭拉得好長的影子慢慢悠悠。他忙起身,竄到她旁邊,拉她來坐下。
“師父,一大早上便不見你,徒兒還以為你去哪兒尋歡作樂去了呢!”虞子述覷著眼瞧她,很是嚴肅,“該不會昨晚真的看上了哪個小相公?”
洛牧摘下鬥笠,輕輕放在一旁的凳子上,隨後伸出兩根手指來,虞子述旋即安靜了。見他這般,她既是好氣又是好笑,瞥見桌上放著一壺酒,眼睛便長在了上邊,心裏是,千種愁情,萬般滋味。
虞子述尚能識人眼色,替她斟了杯酒,道:“師父,可知一醉解千愁。”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曹孟德也如是說。不過何以見得?可是我醉酒後做了個美夢,醒來便消了所有的愁?你竟是在笑話我了。”雖如此說,她還是飲下了那杯酒,凝著一雙惆悵的眸子望他,“此酒甚苦。再來一杯吧。”虞子述便又斟了杯酒給她:“酒不過是用以寄托情感的俗物,自然成不得事。別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時常吃酒,或多或少,不過是一邊吃酒,一邊想明白那些個愁緒。”
洛牧抬眼:“可曾聽聞‘舉杯消愁愁更愁’?”
“亦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師父,我不知你從何而來,但我想你一定是見慣了人世,才有愁緒萬千。何不就此別過,遠遠地隱去便是了。”
“也好。”她臉上已泛起了紅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虞子述笑著搖頭:“我的師父喲,毒藥都奈你不何,兩杯酒倒是治了你。”遂將她攔腰抱起,上了樓,輕輕放在床上。自己搬了個凳子放在床邊,仔細地看起她來。
“你究竟是何來曆,生得一副好皮囊,武功卓爾不凡,心裏裝著天下人。與其說你是飄零在世,不如說你是仙女,見不得民間疾苦,是以下了凡塵,來體察民情?”念及此處,他不覺笑了。
等洛牧醒來,已快晚間了,窗外烏雲密布,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她方起身,虞子述便笑眼盈盈地端了一碗湯來放在桌上:“師父,瞧徒兒給您熬的秘製醒酒湯!此湯由七七四十九味藥材煎熬整整兩個時辰製成,金貴著呢!”她笑道:“不通,不通。你這個傻子能識得幾味藥材?再者,你上哪得那麼多銀子去?”
“師父這便是瞧不起我了。從前我爹嗜酒,我娘便給他熬製這醒酒湯,我隻看了一次,便都記下了。至於銀子麼,果真是貴人多忘事,今早師父可不是留了些給我?”
“如此看來,你資質竟很是不錯。”
“自然。不過師父,這藥錢是不是能結了?”他此次仿佛聰明了些,洛牧還未有動作,他便敲了自己兩下,笑道,“師父您趁熱喝吧。”
洛牧忽的問他:“你念過多少書?我瞧你並非胸無點墨的小小竊賊。”
“念書麼,我記不清了,不過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的本事還是有的。”
“真真叫人無語凝噎。既念了好些書,怎的今日到這個地步?”
虞子初泰然:“自然是家道中落了。原本我家也算富裕,隻可惜我那酒鬼爹,偏偏又染上了賭癮,他贏了賭,輸了更是要賭,愈賭愈輸。要債的找上門時,他還在賭坊裏,我娘受了刺激,得了場大病,不過兩天便去了。那老頭好像重情重義似的,自掛東南枝,也死了。他死了也沒用,人家把我趕出了門,我什麼也沒得了。喏,我如今便一個人了。”
洛牧沉默半晌,隻說:“日後跟著我,便再不用受苦了。”虞子述瀟灑一坐,挑眉笑道:“師父,徒兒有個問題。”
“你說。”
“師父自何處來?又要到何處去?”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虞子初癟嘴:“師父——我問正經的。”
“佛曰,不可說。”
虞子初不便再問了,憤憤地冷哼一聲,不待一會兒,他又問道:“師父可是喜歡梅花?”洛牧聽他一問,瞥了眼麵前的劍,點了點頭:“你可知何處有梅園?”他咬了口蘋果,不緊不慢道:“我若告訴師父,可有什麼報酬?”洛牧笑罵:“你當真鑽錢眼裏去了。你且帶我去,我若是覺得好,自然不虧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