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冥在我臉上掃視，眼神幽深，良久說道：
“雲雪塵，你被奪舍了。”
我看進他的眼睛：
“我有沒有被奪舍，並不重要。甚至我是誰也不重要。你隻需要一種你認為完美的愛。而我，就是你選定的人。”
“你以為你很特別？”他輕笑，“愛我之人，雲家遍地都皆是。”
我說：“不，我和他們不同。他們的愛恨都服從於奴隸印記，你對此不屑一顧。而我不被奴隸印記所縛，所有情感皆發自內心。這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愛。”
他眸光閃了閃，眼神幾欲逃開，以僵硬冰冷的口吻說道：“說完了？你以為這樣就能逃過一死？”
“我也不打算活著離開。”我輕輕歎氣，“這番話是說給我自己聽。我想讓自己死個明白。”
“你說的對。”他突然笑了笑：
“當初我留下你一命，不過是心存妄念。我已不可能真正愛誰。我愛的唯有我自己。
我早知道這世間，不存在我所追求的東西。沒有唯一、絕對、永恒。所有的忠誠都是被迫。所有的犧牲都是陰謀。
我曾希望你是那個例外。”
他望著我，“你是麼？”
他的目光裏已沒有憤怒。
隻有一種極深、極重的悲哀，不甘地落在我身上。
我答：“我不是。”
他笑了笑，閉上眼睛。
“好。那麼雲雪塵，我給你自由。”
猝不及防地，他收回了他的分魂。
這縷分魂栽植在我心中太久，似是生了根，竟然牽得我的心有些疼痛。
很快，我心中那座沉重的山，突然消失。
我感到自己瞬間變得輕飄飄，幾乎虛脫，仿佛風一吹就會飛散。我竟有些恐懼……
“雲雪塵，鏈子戴久了，突然鬆開，有些不習慣吧？”他譏誚地望著我，神色漸漸變得飄渺，不可捉摸。
我驚訝極了，“你放過我，不怕我幫那位殿下嗎？”
我本打算編織些虛情假意，讓他念舊，讓他愧疚。說不定他會饒我一命。至於放我自由，我以為是不可能的。
他突然鬆手，反而讓我感到不安。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轉圜許久，漸漸移向天邊。
黑暗的地平線上，一輪圓月緩緩落下。
他望著那輪明月，嘴角似笑非笑：
“雲雪塵，你讓我重新認識到這事實：人若踏上通向頂峰之路，便注定隻有踽踽獨行。倘若他總期待有人伴隨左右，不離不棄，那他一開始就輸了。”
月光籠罩他美麗的身軀。
他是那麼蒼白，月光下竟顯得有些透明。
他說：“其實擊敗雲嫣的那一刻，我便明白這件事。隻是我不甘心。”
我沉默。
我感到他突然變了，變得更冰冷。
不是先前那種令我心驚膽寒的冰冷，而是一種絕對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徹徹底底的冰冷。
他回頭望我，眼睛像是寒潭的水般，帶著冰冷的溫柔：
“你也該知道，這世上無人會真正愛你。你隻有自己愛自己。明白了麼，雲雪塵？”
話音落，他扔給我一朵小小的紅色蓮花。
三十六片花瓣，鮮豔如血。
“這是照夜紅蓮，可防奪舍。留著，保護自己。”
我疑惑道：“殿下隨時會奪舍你，你不是更需要嗎？”
我懷疑他有什麼別的目的，想從他臉上看出端倪。
可他臉上無悲無喜。
有一瞬間，我覺得他可能已經被殿下奪舍了。
但我太熟悉他了。他說話時嘴角似有若無那一絲譏諷，他看我時微微顫抖的睫羽，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他不是別人。他就是月冥。
隻是他變了，變得更接近無情的神明。
我突然意識到，他即將渡劫。
我立刻說道：“月冥，我不會幹擾你渡劫，我也不會幫助那位殿下。”
“隨你。”他說。
他的語氣不以為然。
似乎我不論幫不幫他，都不會影響他的情緒了。
我感到我失去了一個巨大籌碼。
我隻能放低姿態說：
“我有件事請求你。倘若你成功渡劫，我想請你放雲家自由。”
他問：“你為何執著於此？”
我望著他的眼睛：“因為我答應過七，要給他自由。”
他神色沒有任何波動，說：“好。我答應你。”
我不敢相信他會如此幹脆。我試探著問：“你有什麼別的條件嗎？”
“沒有。”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