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沒有變,還是像平時一樣人來人往,黃包車夫團團轉,送別的,迎接的,依然如同往昔。
一眨眼,她嫁到了上海,一眨眼,她又要離開上海。愛情有多麼飄渺,你一睜眼一眨眼,它就不見了。憶起她第一次來到上海這個地方,仿佛都還隻是昨日發生的事情。
他沒有送她,隻吩咐了鬆平送她。
人,就這樣,本已說好不傷心,不難過,不稀罕。事實偏卻是,她在站台傻傻地站了好久,一直到鬆平提醒她時間到了,她才上車。
她在等待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者,她隻是好奇了,他為什麼不來送她,難道他連送送她也不屑了嗎?她清楚地記得隻要求他不要找她,並沒要求他不要送她。有區別嗎?她自我嘲笑。
她呢?為什麼還要期待他的送別,難道這隻是一種緬懷?隻為了留下彼此的最後回憶?抑或她的心另有所圖,還是想他挽留自己的?她鄙視自己怎麼這麼口是心非。
天啊!她的心很亂很亂,又很痛很痛。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不是傷心,不值得傷心,可為什麼她心中有說不出的落寞,那感覺像是遺失了生命中很重要的東西……
上圖麻木地上了火車,她最後深情地看一眼月台,他們第一次相遇,他就是站在月台送她上車,她也是坐著靠窗邊的位子,那一次,他不舍的神情,他給人的溫暖,她永生難忘……
懷中的小燁磊扯了一下她的衣領,“咿呀咿呀”喊著她才驀然回神。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他們的相遇和相愛,一段刻骨銘心的愛隨著這趟列車而遠走……
別了,承軒,她心裏默默念道,眼角滑下酸楚的淚水……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嚴宅,有個男人正看著她的照片,看著懷表,猜想她上車沒有,火車開了沒有,她是否還會想念自己,哪怕是一下,那也會令他欣喜若狂……
嚴承軒被這個想法逗笑得出發苦笑,她哪裏還會思念自己,恐怕在她心裏已經恨透了他。
他曆經千辛萬苦,明算暗算,如此艱難才能得到她的愛,他都還沒從喜悅中抽出身來就要被悲涼潑醒,親手把愛葬送,命運可真夠諷刺。他看似什麼也不缺,偏偏缺少了最重要的。昨晚才曉得自己要當父親,今天就要和自己的孩子分別,這世間上還有比他更慘的人嗎?他擁有別人渴望的物質財富,可他卻羨慕別人的寧靜以及能和相愛的人長相廝守。
差點他就無法控製自己,想要不顧一切和她一走了之。然而,他不能,不能這麼做,為了他們的孩子,他不能這樣做。離開不是解決事情的好辦法,必須麵對才可以一勞永逸。同意她回杭州,是為了能讓他更加放心地對付夏芷瑜。當他想起她肚子裏麵正孕育著一個新生命時,他心中無比激動和滿足,隻因這是他和她的孩子,他一直都渴望的孩子,他無比期待這個新生命的到來。但,在他瞥見夏芷瑜身影在門口偷聽他們談話的時,他感到很憂心。夏芷瑜心胸狹隘,做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不是沒有領教過,難免她不會妒忌成恨再處心積慮對付上圖和孩子。他再也不能不可以讓懷孕的她有任何危險,一丁點也不行,所以,他同意她離開,也隻有她離開才能得到安全的保障。至於小燁磊,她一並帶走也好,這樣一來,他絲毫不用顧忌,可以安心地行動。
愛,有時候需要犧牲,為了他們的將來,他願意這樣做,雖然,她也許會恨他,但這總比她深陷危險好,他不要再承受她陷入危險那種恐懼,太可怕了,他的心髒無法再承受一次。所以,讓她怨恨吧……
深思中,他感到雙眼朦朧,好像有種近似淚水的液體想要一湧而出,於是,他迅速抬頭,硬生生把液體逼回眼睛裏去——現在的他,連傷心的資格都沒有。
和嚴承軒失落的心情相比,夏芷瑜就像衝上雲霄那般愉悅。
景上圖終於離開了上海,不枉費她一番心機,而嚴承軒的反應則比她預想中來得冷靜,甚至冷靜得有點過分。當二哥告訴她,景上圖獨自很低調地離開,車站也沒有出現嚴承軒的身影。
“這好像太過了吧……”夏文進提出質疑。“畢竟那個到底是他的妻子,這個人看來也不過是薄情之人而已。”夏文進暗示妹妹對這樣一個人付出真心,需要額外謹慎。
“二哥,愛情的就是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誰也阻止不了。”
夏芷瑜以為嚴承軒和景上圖兩人已經走到盡頭,事實上,嚴家所有人都這樣以為,那種氣氛,那種表情,簡直無法不讓人這樣以為著。
景上圖肚子懷著嚴承軒的孩子,這其實對夏芷瑜而言也算是個威脅,在她的策劃裏麵唯獨漏算了這個可能。最初得到景上圖懷孕這個消息時,她心裏多少有點忐忑不安。孩子一向都可以在夫妻間起到相互約束的作用,萬不能小瞧了這個小小生命。她正發愁,以為自己要當一次“儈子手”了。也許是上蒼憐憫她一番真心,竟然讓事情一下子有了轉機,景上圖自行提出要離開,這當然是最好不過的解決辦法,她沒有謀財害命的嗜好,但前提是沒有威脅到她的利益。看來在景上圖這般驕傲的女人身上,孩子能起到的作用很微薄,她是一個不能容忍自己的感情出現瑕疵的人,這多少讓夏芷瑜意外了。所以,夏芷瑜已經不擔心孩子的事情,或者,再往長遠一點來說,以後她也會有嚴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