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春節前回到家裏,母親以為他會因為賠掉老本而一病不起,從此斷了打魚的念頭,卻沒有想到他的精神狀態很好,時常和母親、文文、簫講起外蒙打魚的經曆,講起氈包被朔風刮到湖邊,在山坡下挖了個雪洞,躲在雪洞裏才撿了一條命,講起外蒙的牧民是怎樣的把漁網燒成灰燼。簫曉和文文嚇得半死。
“姥爺!你撿了一條命,以後再也不要去打魚了。”
“爺爺,你在家養鳥玩吧,給我和簫曉哥養幾隻百靈鳥。”
簫和文文坐在他的旁邊,央求道。
他拿起桌上的狐狸皮的帽子,撫摸著紅色的絨毛。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什麼都可以舍棄,隻有我的狐狸皮的帽子不能舍棄。”
“姥爺!不就是一頂狐狸皮的帽子嗎?等我長大了,掙了錢給你買一頂比這還要好的帽子。”
父親把帽子摟在懷裏。
“簫曉,你給我買再珍貴的帽子也比上這頂狐狸皮的帽子。”
狐狸的紅色絨毛掩映在他的懷裏,而他的雙眼卻像是紅色的絨毛一樣的顏色,如晚霞般的美麗與溫暖,似乎是在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姚侗,”
母親把飯菜放在桌上。
“你們吃飯吧!”
“姥姥!你和我們一起吃。”
母親把羊排燉土豆盛在保溫飯盒裏。
“簫曉,和姥爺在家吃飯,我給你舅媽送飯去了。”
母親拎著飯盒走在路上,這是通向小灩在十字路口賣煙的一條路,雖然路並不長,但她卻在這條路上走了十年。十年的光陰雖然在曆史的長河中僅僅是一瞬間,但對她來說卻像是一個世紀那樣的漫長;十年裏她始終堅持每一天都給小灩送飯,始終不渝地堅信小灩總有一天會回歸家庭的。十年前小灩因為園波跟著父親打魚掙不到錢,讓他找份穩定的工作養家糊口,盡管父親托了許多熟人都沒有給他找到工作,小灩一氣之下和園波離婚。在他倆離婚當初,小灩仍然是推著小車到十字路口賣煙,而母親依然給她送飯。她倔強地站在小車旁邊,當母親把飯盒放在煙箱上的時候,她一怔地說:
“媽媽,我和園薔已經離婚了,你從今以後不要再給我送飯了。”
“小灩,你倆是離婚了,我認你做幹女兒,媽媽給你送飯不關園波的事,你趁熱吃吧。”
盡管母親磨破了嘴皮,可她卻借口說自己吃過飯了;母親隻好把飯拎回家裏,站在她身邊賣冰棍的阿姨看著母親傷心地流著眼淚離開了。
“小灩,大姐不是說了嗎?她認你做幹女兒,你吃她送的飯,和你離婚的丈夫有啥關係呢?”
“我寧願餓死!也不吃他家的東西!”
小灩執拗地說道。
“你倆沒有原則問題,不就是為一份穩定的工作嗎?至於離婚嗎?”
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來,賣冰棍的阿姨戴上手悶子。小灩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上了。
“我沒工作,園波也沒工作,我倆到老了咋辦呢?”
小灩的眼淚隨風飄去,
“媽呀!我和我家老頭都沒工作,他是個殘疾人,一家三口靠我自己賣冰棍過日子,我沒有這種想法,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小灩的臉頰通紅,低下了頭。
元旦前夕,母親在家裏蒸包子,聽到有敲門的聲音,她打開門,賣冰棍的阿姨摘下羽絨服的帽子,跺著腳說:
“大姐,我可找到你家了。”
“快進來吧!”
“大姐,我鞋上有雪。”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
母親把她拽進屋裏。
“大姐,你不認識我吧?”
母親搖了搖頭。她一把抓住母親的手說:
“我是在小灩的旁邊賣冰棍的人。”
“我說有些眼熟呢。”
“大姐,小灩家出大事了!你幫幫她家吧!你幫幫她家吧!”
她急促的話語聲,焦急的眼神,唯恐母親推辭。
“小灩出事了?”
“媽呀!不是小灩,是她奶奶在哈爾濱住院,急需做手術,需要一筆錢。”
母親鬆了一口氣。
“大姐,我知道小灩不是你家的媳婦了,不該來找你。”
她後悔而又失望地說。
“小灩的奶奶沒錢做手術,那是等死呀。”
母親輕聲說道。
賣冰棍的阿姨向門外走去。
“大妹子,你等等我。”
母親走進裏屋,從抽屜裏拿出存款折,揣進兜裏。她走到院裏看到賣冰棍的阿姨已經走了,她跑出大門追了上去,邊跑邊喊著:
“大妹子!你等等我。”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母親。
“大姐,你到哪去?”
“你跟我去銀行吧。”
“去銀行?”
母親挽起她的手說:
“咱倆去銀行給小灩的奶奶取錢吧。”
“大姐!需要十萬塊錢。”
“沒事的,你把錢給小灩的時候,就說是你借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