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羊藿、續斷、巴戟天、鱉甲……”
男人嘴唇不斷翕動,像是念書般的,一吐便是半頁墨水。
“這些就得快,他這樣可耽擱不得。”話畢,男人抬手一抹下巴,掄了一半才想起自己並沒有留有那些老中醫樣兒的山羊胡。雖沒摸著東西但手指還是摩挲著下巴,不上不下。
富麗的小院,穿著不凡的眾人圍聚一堂。那床上好像還躺著什麼人,隻是被帷幔所遮掩,看不太透徹。
“可,可之前的大夫從未開過此些藥……”老婦人麵露憂色,雙手絞緊手中的帕子。
“那是因為他們道行太淺,看不出此中門道,若夫人信不過我,也不必浪費時間……”男人抖抖衣袖,佯怒,正欲甩袖離去。
“是是是,我立馬去安排,保證給您送到,隻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老婦人兩眼熱淚,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麵前男人的身上,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隻可惜他並不是什麼稻草,也救不了什麼命。
男人壓下微曲的嘴角,點點頭,一副沉思狀,過後才用不慢不急的語氣悠悠道“這藥需每日正午時服下,萬不可斷。”
“那自然……”
“那鱉甲得是公鱉,還要尋一隻母鱉養上個數月,極陽時分破開。淫羊藿也得是懸壁上與古鬆同長。續斷肉蓯蓉熟地黃要一同下鍋,熬上個半月,從今晾曬到冬至,不得沾上半分水汽。”
“這……”老婦人瞪大了眼“這!”
“您孫子的陰火太盛,常年在陰濕環境裏,衝撞多年才落下個這個病根,現要根治,隻能尋這個法子,這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偏方,有一味藥材馬虎都見不得效。”
話一撂下,室內靜穆,男人緩緩按壓著自己的指骨,動作裏透著一股子矜持,吐出的話卻如同放在幹草垛中央的明蠟,不用煽風點火就足夠讓人心悸。
“這大公子,恐是活不長嘍……”
老婦人被激得猛烈咳嗽起來,周圍人一陣手忙腳亂地伺候。
老婦人推開他們,提了好幾口氣才道“一切照您安排。”
接到命令,周圍人立馬像被彈弓驚到的枝頭鳥,一下便全飛了出去。
男人幫老婦人順了順胸口,老婦人忙擺手,卻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嘴裏呢喃著“好好個人怎地就成這樣了呢。”
男人沒有言語,隻是安撫地拍了拍老婦人的手背“我盡力而為。”說罷,恭敬地將老婦人請了出去。
合上門,在門口站了許久後將門反鎖上,男人見狀似乎還不放心,伸手拉拽了下,之後便來到屏風後撩起床幔,看著躺在床上的“主角”。半晌,如同賞賜似地抬手覆上那人的寸口位置。
男人嘖了聲,嘟囔了一句“還真是沒救了”,放開手。在床邊給自個兒找了個舒坦的位置,從懷裏掏了本什麼出來,兩腿交疊,手肘戳到膝蓋上,單手撐著腦袋,晃晃悠悠地看了起來。
說起來,這眾人一走後,男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好像剛剛的仙風道骨氣韻高潔和他沒有絲毫關係。
他就這麼看著那本巴掌大的小書,待到申時吃哺食時便起身道別。
離別前,那掌事的管家還往他懷了塞了不少小賬,都被他婉言相拒,左右不過那套說辭,寒暄完男人便離開了。
男人出走後,慢慢拐進一條小巷,路過一旁的稻草堆時揭開表層,就地來了個大變裝。
穿戴完的男人繼續向小巷深入。
若這時要是再將稱男人稱之為“男人”,實在是有許些牽強。氣質使然,麵前的“男人”隻能稱作為少年,隻見他身材單薄,長相也帶著少年人獨有纖細。明眸皓齒,但嘴邊挽起的弧度又將那點少年人的青澀隱去,顯出幾絲痞氣來。
少年人越走越深,道路的盡頭是一道不高不矮的爛石牆,石牆上凹凸不平,無人理會的石牆上爬滿大片青苔。
小巷很窄,兩邊的民窄都是商家大戶,樓建得高,站在小巷裏抬頭望天竟還有一種“一線天”的既視感,夜裏黑起來,連最淘氣的孩子王也不進這裏來尋樂子。
而少年卻頭也不抬得繼續走著,就好像走了千百萬遍。在走到距離石牆不到一尺的距離,少年稍作停頓,來不及看他是如何抬身,他便已越過那道石牆,雙腳落地。
石牆後還是一條類似於小道的地方,隻不過較前麵稍微寬敞點兒,且明顯有被改造過的痕跡。地基稍高的地方鋪了兩層木板和稻草做床,兩邊屋簷垂下倒是給裏邊鑲了個自帶的遮雨棚,隻是光線不大見好,陽光垂落下來,將同一個地方分割成明暗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