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節這一天似乎和往常也沒什麼區別,隻是街上買菜的人多了些,來來往往地穿梭在各自的節日氛圍中,寒冷的街添了人的熱氣,竟變得像暖茶裏加了薄荷,清爽新鮮,好像一切錯誤都能在這一天得到糾正,一切脫軌都能在往後的日子回到原點。
身著粉色毛呢套裝的女孩踩著雪白布麵中跟小單鞋,兩個手都滿滿當當,眉頭微皺,一邊嘴裏念念有詞地尋找記憶中的地址,目光掠過一棟棟灰舊的老居民樓,一邊艱難地往前走,小碎步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頻繁而清脆地回蕩在小區裏麵,隻有路過的流浪貓停下來怯怯地看著她,嘴裏叼著從不遠處垃圾桶裏翻出來的半截雞腿架子。
早知道不穿這雙白鞋了,她怎麼知道小舟的家在這麼年久失修的地方,路邊的汙泥和積水就像打烊後的菜市場,區別隻是沒有成堆成堆的爛菜葉子。心裏正埋怨著,下一秒就看到了那幾個在腦海裏飄了快20分鍾的數字:7棟14單元。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小舟的家,她們素未謀麵,聲音、樣貌、家世一律不知道,靠一紙書信建立並維係友誼,隻是互相傾訴,高談闊論各種脫離現實世界的事情,一個筆尖穿過無數座城市與另一個筆尖建立聯係,她覺得,文字就是一種超能力。
為了給小舟的家人留個好印象,她特地帶來了家鄉特產,還買了一大堆菜準備趕在小舟動手之前到她家一起大展廚藝,因為小舟說過她媽媽有殘疾,平時都是她做飯,想必她很少有什麼也不用做就坐著等吃現成的時候。
是沒有電梯的老式居民樓,而且竟然在可怕的8樓!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她必須小心地避開生滿鐵鏽又積灰的樓梯扶手,手裏的東西越發像山一樣重,樓梯轉角處被隨意丟棄的盆栽跟此刻的她一樣絕望,人就是這樣絕情,隻要生活過得不好,植物啊動物啊都會跟著遭罪,盡管它們沒犯過什麼錯,隻是簡單地活著而已。
一陣俏皮的口哨聲傳來,她抬頭一看,在晃動的影子裏瞥見一個步伐輕快的年輕小夥,穿著發黃的單薄牛仔外套,皮膚黑黃黑黃的,頭發跟十年前媽媽帶她上街見到的叫花子一模一樣。她不得不往本就狹窄逼仄的樓梯裏再縮一點,希望盡量不和他碰到,但沒想過這個小流氓會對她吹口哨,還故作帥氣地笑一笑。
不過還好他的冒犯也就到此為止,吹著自己的小曲兒離開了,她對著那人的背影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原本她都準備好把手裏的茶葉罐砸上去的了。
等到了8樓時,她已經氣喘籲籲了,撂下兩手的包袱,心裏的激動逐秒增加,左心房裝著興奮,右心房兜著緊張,咚咚地大聲跳著,還有點說不出話來,但手已經不受控製地敲上門了,見麵第一句話是什麼還沒有構思好呢,不知道衣服穿得合不合適,該用什麼弧度的微笑呢……她的腦子充斥著亂七八糟的想法,但沒有一個能緩解她此刻的慌張,隨後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與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女生。
眼前的女孩相當漂亮,像明星一樣,一頭淺金色的卷發,奶白皮膚,套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裏麵穿著寬鬆的黑色吊帶,竟然有一大片精致的紋身,從脖子一直覆蓋到胸口上半部,隻能隱約看到凸起的鎖骨,一串小巧的吊墜正好窩進鎖骨心,下麵穿著超短的鐳射短褲,露出左大腿的大片紋身,握著門把手的纖細手指上一排亮晶晶的戒指,妝容精美,有點像電影裏的吸血鬼。她開始擔心女孩會不會著涼。
“找誰?”女孩的聲音低沉中帶著嘶啞,與她甜美的長相形成極大反差,真讓人著迷。
“我……你是小舟嗎?”
“我是她朋友,先進來吧。”
果然不是她啊……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女孩掃了一眼地上大包小包的東西,熱心幫她提進屋去,並拿了瓶燕麥奶向她甩過來,她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抓,還好接住了,但無措地站在原地,等著眼前的女孩發號施令。
但美女轉眼就進屋去了,好像她來沒來沒什麼區別,她隻能硬著頭皮跟上去,小心翼翼地探個頭往房間裏看,就看見女孩在裏麵來來去去地整理著什麼,又沒什麼大的改動,不像要搬家的樣子,她小聲地問:“能告訴我小舟在哪裏嗎?哦,你可以叫我桃子……”
美女停下動作,側頭望過來,俊美的眼睛眨了眨:“就是你啊,你不知道她在哪裏?”
“我四天前給她寫了回信,之後她就沒有回複我了,我按她給的地址一路尋過來的,我不知道……”
“你沒有她的號碼?”美女直接打斷道。
“啊,我是她的筆友,我們約好不通過任何電子設備聯係,隻寫信……”
美女小巧的嘴巴輕輕一勾,輕笑一聲又打斷她:“這年代寫信的,我還以為除了小舟不會有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