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
太元十四年冬。
朔風弄冷蕊,無人賞。
大朵的絨花裹挾著枝頭上將落未落的黃葉在凜風中瑟瑟發抖,整個京畿都籠罩著淡淡的頹靡的氣息。
藍樊一身縞素,扛著招魂幡走在隊伍的最前頭,為她的兄長,為藍家的最後一個男丁發喪。
隊伍裏不時傳出陣陣抽泣聲,每個人的神色都是極為悲慟的。
除了藍樊。
她沒有落一滴淚,麵上的神色比今日的雪還要冷,鳳眸上挑,是別在耳邊的白花也緩和不了的淩厲。
脊背挺直,步履堅毅,大片的雪落在她的鬢角睫毛,未曾融化分毫,反而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愈發冷心冷情。
耳邊是來送喪的百姓的竊竊私語。
“這藍家真是可憐,從今往後府中竟無主持大局的男丁了。”一個裹著褐色舊皮襖的漢子麵帶同情道。
“你是外地的吧,這藍公子原本就是個病秧子,從前活著的時候,府中的事兒也是藍夫人一手操持。”
“是啊,要我說真是蒼天無眼,一個病秧子得了男身,上戰場的藍樊卻隻是個女人。”
“你說這病秧子先前二十幾年都靠著靈芝仙草苟活…怎麼這次就突發惡疾去了呢。可惜…”
一個麵生凍瘡的老者聞言趕忙扯住了他的袖子,“噓,你可輕聲說吧,那藍樊就是個瘋子…”
話音未落,先前那個滿嘴可惜的漢子血濺當場。
噴湧而出的血,將那個老者的凍瘡濺了個完全。
老人震悚的幾欲昏倒,又顫巍巍的跪地告饒,“藍將軍勿怪,小老兒失言。”
“老人家起來吧,你說的沒錯,我不傷你。”藍樊口中吐出的話是安撫的,但在場的眾人看著那還在滴血的劍尖兒,隻覺得更加駭人。
藍樊低眉掃了一眼那還在不停顫抖的老人,隨意的將手中長劍扔在了屍體邊。
她轉身用手撫去了不小心濺在棺槨上的一滴血,重新把招魂幡扛在肩頭。
此刻的隊伍因剛剛的事情靜悄悄的。
藍樊輕啟薄唇:“死者為大,若再讓我聽見不敬家兄的話語,下場當如此。”
說罷,抬腳繼續向前走去。
風起,吹紅了眼角,無人得見。
下葬的過程是很快的,隨著最後一句唱詞落地,藍栩這短暫的一生也被定論。
藍樊久久地看著兄長的墓碑,接過侍者遞過來的兩杯酒水,飲了一杯,複又飲了一杯。
“你也不需要,我就代勞了。”她喃喃地吐出了一句似是而非難以捉摸的話,嘴角竟帶著一絲詭異的笑。
眾人隻道她悲傷過度,或有些瘋魔了。
送走了最後一個賓客,藍樊依舊沒脫掉那身縞素。
而是用目光一寸寸撫過整個靈堂。
從被白布裹著的柱子到還未摘下去的挽聯,從宇上掛著的白紙燈籠,到裝著灰燼的銅盆。
她蹲下,扯過銅盆,繼續燒著一張張紙錢。
風從門堂前吹進來,吹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的藍樊那張冷峻的臉更無血色。
周遭毫無活人的氣息,天地間靜得隻剩她一個,偶有幾點火星墜出盆外,卻分不得她半分餘光。
倏地,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藍樊依舊沒抬頭,直到那雙繡著四爪金蟒的錦鞋徹底映入她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