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錢家莊。
寒冬臘月裏,天剛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還鑲嵌著幾顆稀落的殘星,除了冬青樹上掛滿淩霄,錢家莊一片蕭瑟之景。
程昭然凍得脊梁都快斷了,四肢僵硬如冰雕,她艱難地動了動冷的麻木的手指,意識模糊不清。
旁邊就有破口怒罵、咒天咒地的聲音傳來:“賤丫頭,都這個時辰了,你還睡得著?!”
錢婆子一把將程昭然從驢棚裏揪了出來,隨手拿了挑水的扁擔,狠狠地捶打在她身上。
輕車熟路的手法,毒打已是家常便飯。
“到這裏來,可不是讓你吃白飯的!”
迎麵一扁擔,打得程昭然眼冒金星,頭疼欲裂。
火辣辣的疼痛總算讓她清醒兩分,還沒看清眼前的施暴者,無數不屬於她的記憶便紛至遝來,那一縷縷,一幕幕,在時光交錯中,灌進她的腦子裏。
原主名為程昭然,汝陽侯嫡女,今年十六歲。
然而,八歲那年因外祖家獲罪,母親為保全她,自縊而亡。至此,她被丟在幽州老家,寄養在親戚身邊。親戚冷漠無情,頻頻欺辱她,冬日沒有炭火和棉被,病了看不起郎中,每日隻能吃下人剩下的飯菜,忍氣吞聲、卑微如螻蟻般過活。
親戚怕她牽連一家人的前程,最終誣陷她偷竊,打發她去了鄉下。
曾經的高門貴女,金枝玉葉,被棄民間。被丟在鄉下自生自滅,不得不親自操持家務,甚至下地勞作。即便如此,父親的妾室張姨娘,如今的汝陽侯夫人,還是不肯放過她,想從她身上得到母親崔氏嫁妝的下落。
派粗使嬤嬤錢婆子,監視她、磋磨她、虐待她。
錢婆子罵罵咧咧的話不堪入耳,程昭然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聽過此等汙言穢語。
程昭然還沒反應過來,當頭一扁擔,打得她一個踉蹌,跌落在地,嘴裏一陣腥臭,吃了一嘴泥。她伸手抹了把臉,一陣黏膩觸感傳來,放到眼前一看,鮮血和著髒泥。
程昭然45度角仰望天空,不明就裏低喃:“開局就吃土?”
錢婆子聞言眼底閃過一抹惡趣味,陰陽怪氣道:“吃土?再不幹活,今個我讓你吃屎!”
說完,麵目猙獰地揮動手裏的扁擔,若放在平常,毫不意外,程昭然會被打昏頭,潑一盆冷水,在寒風凜冽中凍得瑟瑟發抖。
然而,這一次。
錢婆子揮動扁擔的動作突然停住,咫尺之際,隻覺手肘一痛,聽見“啪——”地一聲響,扁擔摔在了地上。
石子摩擦的聲響傳來,一雙手上下摩擦著幾顆小石子。
骨瘦如柴的手,布滿了細密的繭子。
沒想到這小賤種,居然反抗?現在還敢陰她?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錢婆子陰笑一聲,抄起擱在牆邊的竹篙就是一下!
然而,竹篙停在了半空中,錢婆子無法再揮動半分。
錢婆子吊梢著眼角,順著竹篙的另一端瞧見了一隻骨瘦如柴的手。
那手雖瘦弱,卻骨節分明有張力。
“小賤種!瞧給你能的!”
錢婆子冷哼一聲,對著程昭然就是一腳!
“哎呦!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