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男子也道:“既然秦師妹開口,那就放他一次吧。他既是一村之長,想必深得村民信賴,咱若是把他抓去官府,村裏人或許有意見,有礙牛家村的聲譽。”女子哼了一聲:“你就愛做濫好人,死要麵子。若不是我聽到哭聲,及時趕過來,姐姐必糟他侮辱,到時候又是一條人命。哦,還有兩個孩兒,或許是三條人命。”說著走到秦氏身邊,抱起車中的楊進,摸摸他的腦袋:“兩個孩子真可愛。姐姐生了雙胞胎嘛?”
她一碰楊進的腦袋,小孩立刻大聲嚎哭,再次眼淚滂沱。黃蓉不知他為何嚎哭,不耐煩地晃了幾下,楊進居然開始撒尿,尿在她的衣服上。黃蓉素來喜歡幹淨,沒受過小孩子的邋遢,當即趕緊交差,將孩子遞還給秦氏:“怎麼我一抱就哭?是不是肚子餓了?”
秦氏趕緊接過孩子,仔細查看他的傷勢,發現腦後一大腫包,想必剛才小車滑出去,撞在樹上碰傷了頭。她急忙抱孩子往家走,一邊柔聲安慰道:“嬸嬸帶你回家,媽媽有療傷藥,摸上一點就不疼了。”孩子經她手一抱,哭聲立刻小了。
男子主動幫她推車,跟在她的身後。秦氏很感激楊進,細心嗬護他頭上腫包,心裏暗想:“幸虧這孩子愛哭,方才救了我一命。若是我不幸遭淩辱,定然不會苟活。”
女子見她嗬護楊進,以為是她親生兒子,摸摸孩子臉蛋笑道:“這孩子長得真俊,跟姐姐一個模樣。”秦氏頓時紅了臉:“他是大嫂的兒子。我家那個在車裏。”回家見到邢氏,大呼小叫撲過來,追問三人去哪兒,讓她一番好找。秦氏卻不說實話,隻說孩子貪戀看塔,天黑才肯回家,不幸在村外迷路,幸虧遇到周保長,方才安全回家。
郭黃二人聽她述說,均不拆穿她的謊言,知她在乎清白名節,又怕惹出是非,才為周保長隱瞞。邢氏問二人來曆,秦氏微微一笑,指著男子道:“這是他的結義兄長,郭靖郭大哥。”指著女子道:“這是我的結義姐妹,黃蓉黃家妹子。”又補上一句:“他們也是牛家村人,剛剛回來探親的,既是我爹的世交,也是我的同門師兄妹。”
邢氏恩恩點頭,對郭黃二人襝衽行禮,邀請他們炕上坐。她出身漁家,從未離開臨安,不知世交為何物,也不知秦氏的底細,隻當是她的遠房親戚。眼見楊進頭上腫包,她也不見怪,知道兒子一向調皮,磕腫臉摔破頭是常事。找出上次臨產時,黃藥師贈送的藥膏,挑了一點塗在他頭上,清涼芬芳,楊進馬上不哭了。得知女子也姓黃,邢氏靈光乍現,說起姓黃的郎中:“這藥膏還有半瓶,藥丸隻剩兩個了。黃大夫不知何時再來。端午節快到了,錢塘江上賽龍舟,可熱鬧,不知他會不會來。”
聽她說姓黃的郎中,黃蓉早猜到是父親,看了藥瓶更加確定,轉頭向郭靖笑道:“這是我爹獨門秘藥。原來他真來過杭州,還住在你們牛家村。難不成也來走訪親家?爹爹這次真大方,九靈丹和九靈膏,是他最珍貴的方劑,已經多年不做,說這藥太過費事,比九花玉露丸還珍稀,哪知竟然送給姐姐。”
郭靖追問嶽父去處,秦氏說中秋節來過,早已離開多時。郭靖傻傻問道:“嶽父大人為何離開?咱們不是寫了信,說端午節回桃花島,陪他吃粽子嘛?”黃蓉嘿嘿一笑:“他定是不想見你唄。”
周保長躲在樹後,等三人一車走遠,才敢逃回村公所。他僥幸撿回一條命,心裏慚愧又害怕,覺得此事傳出去,必定聲譽大損,再沒臉在牛家村呆著,混吃混喝,吆喝撒威風,更勿論當一村之長,宣揚律法約束他人,於是想逃跑,回福建老家謀生。
次日一大早,他收拾好包袱,油炸鬼也不吃了,剛出村公所,竟然被邢氏攔住,說是來道謝的。一句話把他嚇暈了,望見邢氏身後不遠處,站著昨日兩位煞星,不敢再逃,隻好重回原處,與邢氏虛與委蛇,說了一大堆客套話,不知她葫蘆裏賣啥藥。
聽完邢氏轉告,說他救了一家三口,要請他吃午飯,方知秦氏為他隱瞞,未將他的劣行說出去,還為他撒謊說好話。他暗暗鬆一口氣,決定留下來冒個險,說不定能轉危為安。
他在牛家村混熟了,不想輕易換地方,在此村幹了三十年保長,平日裏維護治安,兢兢業業為民造福,雖有酗酒的毛病,卻為人公正仗義,也算聲望隆重,村民見到他心存敬畏,紅白喜事必請他主持,好吃好喝伺候著,臨走不忘塞紅包。他去村裏酒館吃飯,白吃白喝不給錢,無人敢跟他要賬,若是搬到別處,隻怕人生地不熟,絕無此處過得滋潤。
他跟著邢氏來到村口,向郭靖和黃蓉賠罪,又向秦氏和邢氏道謝。隻見二女均換新衣,兩個孩子也打扮漂亮,穿得一模一樣的新嬰孩服飾,宛如一對雙胞胎。他故意裝輕鬆幽默:“兩位嫂子盛裝打扮,要去城裏走親戚嘛?”黃蓉嘻嘻一笑:“保長大人辛苦了,今日我和靖哥哥做東,請諸位去樓外樓一聚,嚐嚐正宗的杭幫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