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寒雨夾著雪。
杭州長史府的氣氛像是被無形的結界分隔開了。
憐夢閣裏的丫鬟婆子們正熱火朝天的灑掃庭除,煨糍粑,煮圓子,暖冬釀酒。
花廳中,燒旺的炭爐劈啪作響,柳夢偏坐在雲染春身旁為其整理衣領袖口,言笑晏晏,好不溫馨。
夕露齋卻是一片沉寂,院子裏鋪了幾不可見的一層淺霜,散落的黃葉顯得更冷清了。
內室地麵有兩三條裂紋,斷了腿用木塊撐住的梳妝台和小圓桌,兩把凳子,一個箱籠,一張架子床,床邊一個破洞的爐子,這就是全部的用具了,倒是打掃得潔淨無塵。
粗布床幔洗得泛黃,床上隻有一床打著補丁的薄被,兩個不露頭的身子偎在一起瑟瑟發抖。
“姑娘,爐子滅了…我去點…”小秋從被子裏探出頭和手,嘶了一聲,凍得牙齒都在打架。
“咦…你別動別動!熱氣都跑了。”雲夕忙把小秋的手扯進來,用腳把冰涼的湯婆子踢出去,又往左扭了一下,把被子壓實。
小秋又把頭縮回來,也學雲夕往右扭了一下把被子壓緊,牙齒才不打架了,她甕聲甕氣地說:“我也不想起,可今天是冬至。”
“冬至又咋啦…”
“冬至得吃得暖和和的,昨下午出去用夫人留下的錢換了些年糕,我給姑娘煨了吃,今年就都暖和和的了。”
“唉算了,起吧,總是要起的,天冷尿多總不能拉床上吧…”雲夕長長歎了口氣。
“姑娘說話越來越粗放了…”小秋往身下摸了摸,勾出中衣在被子裏拱了半天才下床,穿好衣鞋就端著爐子出去倒炭灰:“嘶…下雪了,難怪昨天冷多了。”
雲夕悲鳴一聲,認命地從被子裏鑽出來,眼一睜嚇了一跳,掃視了一圈:“不是吧,昨晚還跑出去住民宿了?月底都沒什麼錢了…這什麼垃圾房間啊…”
昨天周五,跟閨蜜兼同事兼室友王玲打金鍋鍋之戰打到淩晨三點多,又點了一堆燒烤啤酒熬了個通宵。
“再也不喝酒了…傷身還傷錢啊…”
話音未落,突然頭痛欲裂,眼淚奪眶而出,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鑽進腦海。
原來雲夕穿越成了宋仁宗九品芝麻小官杭州長史雲染春的嫡女,母親是員外郎應鶴淵獨女應知許。
三歲上母親病逝,當月雲染春把歌女柳夢領進門做妾,不過半年就生了庶子雲易川,一年後又生了庶女雲千歡。
柳小娘進門後寵眷不衰,來搶走了母親的嫁妝和遺物,連院裏的下人也隻留了小秋一個。
幸得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女小秋機靈,把沒被發現的一些首飾埋在箱籠下,好歹給雲夕留了些念想。
柳小娘見雲夕身無長物也懶得再跟她作對,才讓雲夕過了幾年安生日子。
沒過多久,應員外家道中落,舉家搬離杭州城回了海門老家,雲染春就再沒踏足過夕露齋,泡在憐夢閣享天倫之樂,任雲夕自生自滅。
母親離世後,雲夕悲戚不已,身子愈漸虛弱,活活凍死在夢中。
雲夕用被角擦了擦眼淚:“也好,走得不算太痛苦,我會替你好好活下去。”
“姑娘別急著起了,我先給姑娘燒些熱水。”小秋端著點好的炭爐進屋,一下子溫暖了不少。
“小秋,這些年還好有你陪著我。”雲夕笑了笑,要不是有小秋,隻怕她早就撐不下去了。
“姑娘說什麼呢,夫人走的時候叮囑過,小秋要好好保護姑娘的。”
“好,我也好好保護小秋。”雲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