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代·誌淵十年-
“聖上所言,是讓紓兒以梵陽公主之名,與蚩族和親。”林相的聲音從廳堂上座傳來,輕輕徐徐,有氣無力。
“梵陽……那不是?”林胄疑惑道。
林母吳曉筱並未說話,隻是輕輕點頭。
見林紓與趙羽並不知情,吳曉筱看看林相,緩緩開口。
十年前,當今聖上剛剛即位,北漠狼煙四起,國庫空虛兵力不足,滿朝文武麵對節節敗退的局麵束手無措。
剛過而立之年的聖上短短幾日竟像老了十歲。
太後看在眼裏,疼在心尖,便想出個法子,一同聯合母家勢力,勸說聖上。
一道道奏折遞上去,聖上的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等待數天無果的太後,獨自踏入了太極殿。
日落時分,太極殿內傳出旨意,封孫太妃之女鍾玉明為梵陽公主,送予蚩族和親。
“前些日子,蚩族王宮傳來密信,梵陽公主已故,蚩族王遊嘯鴻對梵陽公主死訊密而不發,並不想將此事鬧大,竟直接要求我敬國再送一貴女,對外仍稱作……梵陽公主。”
“可十年過去了,如今我大敬國庫充盈,兵力強健,沒有再去懼怕蚩族的道理。”一直沉默不語的大哥林堯開口了。
一語道破,眾人卻都陷入了沉默,各有心思。
似是在猶豫,丞相林茂宸眼神在眾人身上遊走。
趙羽感覺林相的眼光在身上停留了許久。對於這個公公,自己是不了解的,他每天都很忙,忙到每次從趙羽身前經過,都能帶著一陣風。隻記得敬酒那天,公公甚是威嚴端莊。
“隻怕聖上已對我林家,存了別的心思。”林茂宸的話終究還是當著眾人說了出來。
趙羽心下一驚,表麵上卻並不顯露出來。卻見眾人表情,仿佛都已預料到了一般。
隻是當事人林紓,卻像置身事外般,目光空洞,神情呆滯。
仿佛有默契,趙羽與林母吳曉筱對視一眼,又都看向林紓。
如是自己,隻怕是任憑父母親安排,一方麵自己並無拒絕的能力,也沒有拒絕的底氣,另一方麵,自己終歸覺得嫁到哪裏,終究好過在趙府過透明人的生活。像是今日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議的場麵,是自己做趙家女時從未曾想過的,這一刻,趙羽有了一絲家的感覺。
隻是這感覺產生之時,卻也是自己的好友麵臨重大抉擇之時。
“紓兒?”
林紓倏地回過神來,望向坐在上方的父母,“孩兒……”,眼眸低垂,終究沒能說出口。
“隻是聖意已定,聖旨到達也不過時間問題。”大哥林堯雖不多言語,然句句都能說到點上。
“定能有別的法子。”一直沒說話的林胄開口道,“如果紓兒當真以梵陽公主的名義嫁過去,那林紓就消失了嗎,難不成聖上要直接抹去紓兒的全部痕跡。”
趙羽一怔,自己竟是沒有想到這個層麵,用別人的名義活一輩子,完全抹殺自己存在的痕跡,這是何等殘酷。
隻是皇恩浩蕩,並未給林府眾人留有太多討論的餘地。
當皇上身邊的柳常侍帶著密旨到達林府時,饒是林相的臉上,亦流露出慌張。
除去回娘家探親的林堯之妻劉夢黎,林家六人均跪地聽候旨意。
“林丞相。”柳常侍並不催促,隻是輕聲提醒這林府的主人,該接旨了。
“臣女接旨,謝主隆恩。”林紓忽地朗聲道,跪行上前,叩首接旨。
柳常侍手中遲疑了一瞬,將密旨放到了林紓高高抬起的雙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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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趙禹來了,上次那個庭,調解書寄到了。”站在飲水機旁接水的孟律師,看到趙羽進來,主動說道。
“這麼快。”
“調解嘛,當場就寫好了其實。一會我拿給你看看,還得麻煩你順帶把卷訂了哈。”孟律師輕輕拍拍趙羽的肩膀,回辦公室去了。
看著調解書上寫著的“趙禹,明頂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趙羽感受到了一些命運的捉弄。
從前自己的好友被抹去痕跡,做了他人替身,而如今自己竟也是同樣的光景。
隻是當時,隻是當年好友暗地被送上馬車一去不回,自己隻覺悲痛,為好友所不值。
而今日立場,自己卻生出許多歉疚。
日子久了,連自己都已經分不清,消失的究竟是趙羽,還是趙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