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搖頭:“交情是交情,正事是正事,咱都是分得清的人,這一點上你我都不會想錯。真要是到了你不得不對我動手或者我不得不對你動手的時候,咱誰會手軟?”
“至於敢不敢……你是第七局的人,我是什麼?說是墨家的下一任钜子啊什麼的,其實也就是個江湖人罷了。對付一個江湖人,你有什麼不敢的?”
金石開問:“既然是這樣,那你覺得是為什麼?”
“因為這他媽的沒道理啊……因為一個沒有道德底線可言、做事全無規矩的李思玄,就要對我這麼一個一心除惡扶弱、除了禍害活該被禍害的人和江湖人之外,絕不牽連跟這些事情沒有關係的普通人的守規矩、講道理的好人動手?”
周毅一邊說著,一邊不住的搖頭,“沒道理啊……實在是沒這個道理。”
“隻是在你看來沒有這個道理罷了。”金石開淡淡的說。
“道理不道理的是一碼事,我怕不怕就是另一碼事了。”周毅笑道:“人麼,從來隻有被打死的,沒有被嚇死的,就算你的道理過硬,但是我也不能被這麼幾句話就嚇死了吧?”
“嘖……”金石開揉著腦袋,很是頭痛的樣子。
“你讓人傳話說你想跟我談談這件事情,所以我就來了,來和你談談這件事情。”周毅笑看著金石開,“我確實很想聽聽,你能怎麼勸服我?為了更大的目標、為了更大的利益之類的話就不用跟我提了,我不是一天一地的大人物,也沒有那麼大的格局,隻能行眼前的善,誅眼前的惡,大道理對我沒啥用處,說不動我。”
“你不是個能被輕易說動的人,這一點我心裏清楚,所以我基本上沒這個打算。”金石開一臉頭疼的看著周毅,“我就想問一句為什麼。”
“嗯?”周毅沒立刻聽懂。
“為什麼你一定要幹掉李思玄,而且要在現在這個時候幹掉李思玄?太急切了呀……這不像你。”金石開說:“我和你也算是共事過,你做事的時候是很明白進退之機的,能進你必然會進,不能進的時候你也能暫時忍耐,隻為找準一個合適的機會。像是現在這種舉動,我覺得這不像是你會做出來的事情。”
“所以,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是因為被李思玄壓著打了這麼久,心裏有怒氣?現在要抓住一切機會除掉李思玄,是為了泄憤?是為了爭個麵子?”
“還是說,這是因為王獄被李思玄算計了,處境不妙,你覺得身為王獄的朋友,你該幹掉李思玄來為朋友出氣?幹掉李思玄,除了是因為你和李思玄本身就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之外,還因為你要對王獄的遭遇做出報複?”
看著周毅,金石開的態度很認真,“是什麼動機,是什麼立場,是什麼事情,推動著你,讓你一刻都不想等,非要盡快幹掉李思玄不可?我最為好奇的事情就是這個。”
“……”
周毅拿出一支煙叼上,左右看看這忙碌一片的廚房,又歎著氣把煙取了下來——在後廚裏抽煙實在是不合適。
將煙卷放在鼻尖下,提鼻子猛嗅了一下,聞著那淡淡的煙草味,周毅歎了口氣:“真要是說泄憤的話,那還真就沒有。”
“辦事是辦事,情緒是情緒,我這個人向來分的清楚,不會在辦事的時候摻雜個人情緒。”
“至於對李思玄的報複……這也不算報複。李思玄做了什麼樣的事情,就該承受什麼樣的結果。他差點幹掉王獄,我就去幹掉他,這叫公平,不叫報複。如果我遷怒旁人,把跟他有關的所有人都清理一遍,那才能被稱之為是報複。”
“至於為什麼非要盡快幹掉李思玄,其中的理由跟你說了你也未必能信。”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李思玄這人做事沒有底線、沒有規矩。”
“我自然不是個完全幹淨的人,但李思玄做事,已經不是幹淨不幹淨的問題了……江湖上的爭鬥,是絕對不能牽扯上普通人的,這是規矩也是底線。他為了針對我而做了什麼事情你心裏有數,這樣一個人,我怎麼能留他?”
“我做過的事情裏,有不少是犯法犯禁的,這一點我從不辯駁。但是我在做事的時候,好歹是守著一套規矩在做事。雖然我走在法律之外,但我本身還算是規矩之內的人。”
“至於李思玄,他不在乎這些規矩。”
“這樣一個人可以造成極大的破壞,更會威脅到其他生活在規則之中的人。這種人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撞上了,我就該除掉他。”
金石開“哈”的笑了一聲,搖搖頭,“一個法外之徒覺得另一個法外之徒不守規矩,所以要除掉這個法外之徒……周先生,你難道不覺得這個情況特別諷刺麼?”
“我之前聽說,在監獄的囚犯裏,也有一套自己的鄙視鏈。”周毅也不做惱,平靜的說:“殺人的看不起搶劫的,搶劫的看不起詐騙的,詐騙的看不起小偷小摸的,而所有類型的囚犯湊在一起,都非常的看不起強奸犯。”
“這套鄙視鏈是不是真的我不得而知,這套鄙視鏈有沒有必要存在、是不是正確的,我們也不去說它。但從這個鄙視鏈裏可以看出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便身為法外之徒,也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準則。”
“這套道德準則必然有錯誤之處,但如果一個人連個法外之徒的道德準則都容不下他的話,這個人得爛到什麼地步?”
說著,周毅哈哈一笑,“就算是垃圾堆裏垃圾,一樣要分個三六九等,有可燃的有不可燃的,有可回收的有不可回收的,有那種有毒有害的,也有對環境對人基本上不存在什麼危害的……金先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嘖……”
金石開揉著太陽穴,“你非要殺了李思玄不可?”
“對。”周毅點頭。
“唉。”
金石開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各位,不好意思,借個說話的地方。”
話音未落,忙碌一片的廚房中忽然一靜。
原本在忙碌著的廚師們默不作聲的放下手裏正在整治的菜肴、果蔬,從廚房的後門魚貫而出。
不到十秒鍾的時間,廚房裏就隻剩下了周、金二人。
“談談吧,媽的……”
金石開揉著腦袋,很頭疼似的,“……談談該怎麼幹掉李思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