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麗的宮闕在日光下交相輝映，以隸書寫成的殿名，“昭陽殿”三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別有一種雍容華貴的皇後居所，處處都透露著國母該有的威嚴。
然而，昭陽殿的主人，曆經生死關頭，剛剛分娩下一位公主的虞皇後卻正抱著幼女在與皇帝辯駁。
事之起因不過是相士之言：在三月十八所生中宮之子有天子氣，合為天子。隻是，命如鐵石，將會妨害君父。
“而今妾身生下的乃是公主，不是皇子，足以證明那相士之言，乃是空穴來風。吾女豈能妨害君父，動搖國本，危及陛下尊位！伏望陛下明察！”
“誰說不能。”皇帝冷漠的眼神掃過繈褓中的女兒，“昔日，取李唐而代之的，不正是女主武氏嗎？謀求帝位的皇女，那更是比比皆是，朕今日不誅殺，必為後患。”
“僅憑相士那一句‘天子氣’，陛下就意欲置親女於死地，豈不聞古人有雲：‘恣鬼神之愆變，實人事之紛錯！’ ”
“皇後，社稷宗廟，容不得半點錯漏。”皇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你都已經有太子這個兒子了。”
太子梁洵，年方六歲，體弱多病。
虞皇後暗中咬了咬牙，違心道：“若陛下執意如此，就再聽妾一言。陛下若擔憂妾身之女危害國本，不如不令她知文斷字，也就沒有能力妨害陛下了。”
若要女兒知文斷字，她也可以暗裏自己教授，當下還是要先保住性命要緊！
皇帝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既然鐵了心要這個孩兒，朕還是留她一命。免得壞盡了夫妻之情 ——擺駕承恩殿！”
承恩殿是貴妃榮氏的居所，榮貴妃一向喜歡看戲聽書，因而身邊的幾個侍女都擅於說書。
“貴妃這會子聽的什麼書？莫要讓朕掃了你雅興才好。就讓她們接著說吧。”皇帝看了一眼仿佛心無掛慮的榮貴妃，說。
“說是給妾講的五代十國的故事，妾聽得熱鬧，也就不拘她們說什麼了。”榮貴妃伸手為皇帝捧上一杯香茶，皇帝順手撂下，就道：“那就接著說吧，朕也聽聽。”
宮人倒也說得繪聲繪色，可惜皇帝心事重重，入耳偏就聽見了一個“後唐明宗。”
平日裏模糊的史書偏在這一刻，在皇帝的腦中清晰起來——後唐明宗李嗣源，“校於五代，名為小康”，他算得一代明君，卻偏偏是一個字也不識的！
虞皇後的話還一句句在耳邊回響：“不如不令她知文斷字！”
茶盞在地上碎裂成花，台上台下烏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皇帝的心裏像撕開一個口子一樣，驚慌的感覺爭先恐後地潮水般湧了出來——誰說不識字便篡不得位，做不了君王！
一旁的榮貴妃笑意微微，道：“陛下，可是嫌棄她們說的書不好，不如換一卷聽罷？”
“不必了。”皇帝的目光逡巡到榮貴妃的麵上。“宮人們說得很好，隻是朕思及國事，無暇再聽，貴妃自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