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庭艱難的謀生路(1 / 1)

家裏一年四季都養蠶,這一久養的是秋蠶了。

我的家鄉在貧瘠的農村,這裏的底層群眾靠體力謀生。體力謀生,又有兩種常見的方式,一種是出去做活路,男女都可以,男的挑菜、去城裏務工,女的去地裏幹各種活計。另一種,是在家裏養蠶,一般適合家裏有老人小孩要照應的人。

我的母親從事後者,我的父親是前者,隻不過我父親的職業是需要技術的體力勞動——做家裝,直白一點就是砌室內瓷磚。

這一年,極為幹旱,蒼天吝嗇,連雨都不肯施舍給此方百姓。家家戶戶的桑樹地裏都因為缺水,導致桑樹長得貧瘠近乎荒蕪,桑葉早早就枯萎凋零,不知道的還以為已經是暮秋了。

母親是個心急的人,因為蠶種上報遲了,這一批蠶種比大多數人家遲來兩三天。母親等不及,心急得難眠,又擔心報的蠶種遲遲不到是因為沒有,就催促父親自己去縣城的蠶種廠拿蠶種。

結果,蠶種拿回來的第二天,自己報的蠶種也到了,如果拿回來,就要養雙倍的蠶了。母親又開始心急不知所措,急的不是吃不了養雙倍蠶的苦,而是家裏的桑葉不夠。

本來就已經是一年裏最後的一批蠶了,桑樹本身就已經隻剩枝頭的幾個“裝飾品”,加上今天幹旱,更是連枝頭都見不到幾個桑葉。

沒辦法,父親既然讓人幫忙定了,就不能反悔不要,這樣太不講情義了,父親心裏不會過得去的。

家裏養的蠶,是以往的兩倍;桑葉不夠,是心知肚明的不夠。

父親的工作,需要手臂用力,長年累積的體力勞動,已經使父親體力透支,手臂酸痛難耐,甚至開車都難以係安全帶。父親在家,輔助母親養蠶,挺好,母親也說挺好。

父親去買桑葉,基本都是四五塊每千克,最差的都是五塊。家裏喂蠶,一頓最少需要四五十公斤,基本都是兩三百塊一餐。一日三餐,跟人一樣,那就是五六百元的桑葉錢。母親有怨言也沒辦法,那是市場價,不是父親不會講價。

父親是個不懂得拒絕別人的人,有些時候是老好人,明明不想為之,卻不會拒絕別人,那就隻能自討苦吃了。

父親買菜就總是這樣,明明不需要那麼多,可是人家說幾句抱怨行情的話父親就不好意思拒絕他了,就眼看著人家把賣不完的菜都不論多少裝進袋子一並給了父親。

父親連買桑葉也一樣。市場價跌落,價格是以往的一半,且賣家也多,基本都是家裏的蠶已經不需要桑葉了的。

基本都是賣桑葉的,父親是買的,所以一哄而上都搶著要賣給父親。父親還是不會拒絕,買了兩車桑葉,二千多塊,一噸左右。

回家把桑葉從口袋裏掏出來散熱時,一些質量不好的桑葉也摻雜在裏麵,像是鍋裏的老鼠屎,雖沒毀了一鍋粥,但是父親還是免不了母親的一頓奚落。

父親說,買的時候他就發覺有的葉子質量不好了。人真奇怪,明明知道要吃虧,還是容忍別人為之,而後後悔自己不阻止。人,不會拒絕,就得自己把虧吃下去。

父親吃了虧,還不夠。還有更大的虧,還有母親更嚴重的教訓在後麵。

父親買的桑葉裏,一大部分是有農藥殘留的,導致蠶大麵積中毒。但是苦於不知到底是哪個人賣給父親的,所以父親隻好再吃一虧,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咽。

任由母親怎麼發火,父親都忍氣吞聲,不做回應,他以沉默來表示自己知道錯,且認栽了。

父親被這事折磨得一夜之間老了很多,又好像是被母親的喋喋不休折磨的,總之他的頭發一夜間白了一半,眼眶也猩紅,充斥著紅血絲,像是一夜未眠,又好像不止一夜。

母親大概斷斷續續對父親發了兩天的火,而後終於接受命運的安排,不再冷言冷語教訓父親。

父親說母親太胡攪蠻纏了,事情發展成這個局麵,他也難受,母親卻不顧及他的感受喋喋不休地教訓他。

我得承認,母親這一點確實做得不對,抓住父親的無意而為的錯不放,可這樣也實在是改變不了事實,實屬無意義之舉。

可是如果我也換位思考,站在母親的角度,就可以理解母親。其實母親心裏更難過,父親浪費了一筆不小的錢不說,還把母親一手養到今天馬上就可以大功告成了的蠶給毒害了,母親的付出誰來賠。

算了,人,得信命。人隻能改變自身,但是能不能改變自己又是命裏注定的,那人就得學會接受。接受事與願違,接受命運的安排,接受臨門一腳時卻功虧一簣!不接受又能怎樣呢,生活還在繼續,總要好好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