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殿內,離君不耐地端坐在桌案前,夕陽的餘暉透過窗縫撒入,描摹得他那對精致的眉眼間盡是急躁。
“快說!快滾!”
雲弋知道他心係時琉影,行禮後,將要事簡單交代了一番。
“二殿下已按您的要求,淩遲處死。抿林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季宴清未醒。可奇怪的是,消息均是由同一隻妖侍發出,其他妖侍似是沒了動靜。”
離君蹙眉起身,快步往殿外走。
“這沒什麼奇怪的,如此情況定然是身份暴露!說明季宴清醒了。如今蘭廷煜已死,我寶寶體內的控魂蠱卻還在,此蠱定是季宴清所為,我現在便出發去抿林,趕在他妖力恢複之前,先一步殺了他!”
“屬下,願一同前往!”
離君擺手,“不,不用你陪同,你留下來,安排伶妖去處,還有……替我護好她,用你的命!!”
“是。”
春紗靈動的聲音自殿外響起,“陛下,妖皇後醒了,說是想看極光星河,邀您晚間同她一起前往摘星樓。”
像是春風拂過,梨花開盡。
離君眼底陰霾散盡,他驀地停下腳步,收斂住興奮激動的神情,捂著唇角輕咳,卻怎麼也壓不住上揚的弧度。
“我,明日再去抿林。”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宛若清甜的花蜜在心尖兒蕩漾。
手足無措地在原地思考踱步許久,才後知後覺地,突然扶住雲弋雙肩。
“她,是不是,在邀請我?”
雲弋輕笑點頭,“是。”
原來喜歡一隻妖時快速跳動的心跳,也能讓人窒息……
原來窒息,也能讓人歡愉……
剛踏出殿門幾步,離君又急急轉身。
“不行不行!她最愛漂亮,尤其不喜歡黑色,我得換身衣服。”
語畢,縷縷黑息順著離君的身體翻騰纏繞,光線散盡後,他換了一身華貴織金的雲紋霜雪白袍。
“雲弋,好看嗎?”
“好看。”
是真的好看!
雲弋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主子正經穿一身矜貴的華服竟如此好看。氣韻高潔,如謫仙一般,再不似那隻風流陰邪的妖。
離君迫不及待地出門,卻又在跨過門檻時被尚算清醒的雲弋潑了盆冷水。
“陛下!妖皇後主動相邀,實在蹊蹺!皆時見了麵,不妨先……先探一下她體內的控魂蠱。”
這一點離君何嚐不知,隻是還沒走到最後一步,他實在不願多想,修長的指骨握緊住手中那封尚未讀完的信,淡淡道:
“若我的寶寶被妖魂控體,那今日,便是季宴清的死期!”
—
花塢同時琉影離開時別無二致,包括長廊上的水晶珠簾,在昏黃日暮的映照下熠著金燦燦的光。
時琉影抬手拂過,看珠簾相互撞擊,叮當作響。隨即指骨輕轉,她摘下了正中間最大最耀眼的那一顆。
“這顆水晶,是我的心。今晚,我就把它‘送’給離君,他一定會喜歡的。”
時琉影笑得燦爛,是被風吹散的月光,在她的麵頰盈盈流淌,卻終不達眼底。
“我們走吧……”
摘星樓真的很高。
時琉影提著裙擺一步步往上走,足足走了半個時辰都沒走到樓頂,身形一晃,差點兒摔倒。
茯苓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主子,你重傷在身,不易爬樓,要不你等我去喚幾隻妖侍,用小步輦將您抬上去吧?”
“不用,”時琉影冷著眸子,將茯苓的手輕輕拂開,“剩下的路,我想自己走。”
身體卻在下一瞬騰空,時琉影毫無防備地落入一寬實的懷抱裏。
她驀地抬眸,看向眼前的離君。
如霜似雪的白袍加之他和蘭灈池幾分相似的眉眼,看得時琉影驀然出了神,眼底倏地便蒙上了厚重的霧氣。
她下意識攬過離君的脖頸,將頭輕靠在他的胸膛,乖巧得不像話。
“你下去吧。”
茯苓應聲退下。
離君一路沉默地抱著時琉影,一步步往頂樓走,蜿蜒纏繞的樓梯,他們走了很久很久。
可離君卻覺得還不夠久,即便已刻意放慢了腳步,卻還是在兩個時辰後登了頂。
他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將時琉影小心地裹住,替她擋住寒涼的夜氣,同她一道站在漆紅的欄杆內。
懷裏的小妖宛若一片輕盈的羽毛,安靜地依偎著他,像極了過去那十幾個孤寂落寞的夜晚,那團毛絨絨的,躺在他懷裏撒嬌的“小石榴”。
然後極致美麗的星河在一片光線中亮了起來,宛如一幅巨大的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鮮活明亮的波光在畫卷上蕩漾。
一顆,兩顆,三顆……
數不盡的星星從夜空中撲閃著墜落,披著一辰閃光的銀紗,劃過寂靜的夜空。
越來越多,越來越亮……
宛若時琉影眼尾滑落的那一滴絕美的淚,在天際線盡頭七彩極光的映襯下,彙聚於她的眼底,化作了一片璀璨的海洋。
果真是幽冥盛景,終身難忘,她的池哥哥,從來都不會騙她。
離君修長的指節輕撫過時琉影小腹,喚出妖息,悄悄探查她體內的控魂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