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王肅看著一臉平淡的陳錦愣住了神,下意識的捋了捋長髯,隨即長歎了一口氣。

“……陳錦,其實老夫有句話憋在心裏好久了。”

“你一直說自己不信命,但根據老夫的經驗來看……”

“一直強調自己不信天命的人,往往最信命。”

陳錦聞言挑了挑眉頭,饒有興趣的看向了表情認真的王肅。

“哦?王公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了舊事……”

王肅說著,獨斟起了一杯酒,昂頭一飲而盡,抹了抹須髯上的酒漬,繼而說道。

“你可能不知道,你爹那麼不羈俗世的一個人,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說自己事事做絕才遭了報應……”

“到那個時候,世人才知道,原來一直恃才傲物、把老天爺當尿壺的誠意伯陳獻,也會害怕天命。”

“陳錦,你也是在怕,對麼?”

王肅看著陳錦,昂揚的眉宇間有化不開的擔憂。

不料陳錦麵對王肅的追問並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在思索片刻後,反問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隻有這句嗎?”

王肅被問的一愣,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隻得佯裝鎮定,顧左右而言他道。

“什麼隻有這句?”

“……他死前說的話,不止這一句吧。”

陳錦表情悠閑,似乎看穿了什麼,語氣相當隨意。

王肅見狀,知道瞞也無用,隨即有些喪氣的說道。

“你這腦子怎麼長的,妖孽嗎……”

“好吧,說了也無妨,獻伯說完自己遭了報應後,還罵了一句——”

“操你娘的賊老天,乃公偏不悔改,偏要改你的天數!”

“之後,他才大笑離世。”

王肅像模像樣的模仿著陳獻的語氣,剛毅威嚴的麵容配合著狂放的語氣,看起來確實像這麼一回事。

但陳錦倒是沒有被他唬住,隻是摩挲著下巴上的齊整短須,笑著對王肅說道。

“既然你都知道獻伯的做法,那你應該明白,天命這玩意兒,信不信是講給別人聽的。”

“做大事,心裏不僅要承認有天命這麼一回事,還得百般提防,甚至染指玩弄。”

“但在嘴上,絕不能認。”

“畢竟自古以來的偉業,都是逆天而行,將士可能會順應讖言隨風而倒,但絕不會因為一句讖言效死力。”

“商賈可能會為承天命者慷慨解囊,但絕不會把身家性命都壓在承天命者身上。”

“文人更是混賬,有時候所謂的天命所謂的讖言,不過是他們筆下玩弄權力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