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月光之城(1 / 1)

獨自一人在房間呆著的時候,望斌禁不住犯困,眼皮磕磕碰碰,恍恍惚惚,就像多少日子沒有好好睡覺,這個慵懶的春天,人的心緒似乎也變得淡漠……

推開窗子,遠處是溫暖湛藍的大海,無數的嗡嗡嚶嚶生成洶湧的潮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跑,望斌感覺耳根酥麻的難受,仿佛千百隻小蟲子在身體裏溯行……

公寓籠罩在森森渺渺的工業區,這是南方極普通的工業區,從敞開的窗子望出去,高低錯落的樓宇、無數條涎宕的小巷,構成一副糾結萬千的鋼的蛛網。

方才,望斌假寐了一會,甚至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那時,他駕著雙桅船,像一個英勇無畏的鬥士,航行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海水藍的滲眼,海鷗的嘶鳴訇訇而激越,帶著金屬的光澤。他的心跳加速,瞳孔擴張,像一隻顫抖的發條。他似乎預感到什麼?遼遠的天空下,海麵上忽然風流逆轉,山一樣高的驚濤駭浪席卷過來,山一樣的狂風暴雨摧折過來,小小的船帆打著滾兒,像一個旋轉的陀螺。終於,桅檣斷裂,小小的船身嘩啦一下傾覆過來,冰冷的海水霎時浸潤了天,浸潤了地,海天一片蒼茫……

漸漸地,他煺變成汪洋大海中一個小小的黑點,慢慢地、慢慢地下沉……他看見許多閃著金光的魚群、美麗的珊瑚、幽藍的海藻,光怪陸離的貝類……

它們在海水中安靜地死亡,腐爛的聲音輕微無比……

幽暗無涯的海底,它們兀自向他奔突過來,似乎要肢解了他。

醒過來時,他的額頭依舊冷汗淋漓,光亮的頭皮,晶瑩的如一片珍珠。

迷離中,他的身體猶自顫抖,緊湊異常,恰如一隻海螃蟹緊緊攫住了心髒,無以複加的痛楚彌漫全身。類似的感覺不是一兩次了,漂泊的歲月中,它總是如影隨形。

最近一段日子,望斌常常沉浸於無法自拔的想象中,就像一場無邊無際的臆淫。

有人說,四十不惑,憧憬與憶念比肩。的確,望斌發覺自己倏忽間老去,進入冗長而乏味的中年。他在追逐中迷惘,在迷惘中追逐,奔跑的腳步,一如索群的候鳥,在季節的天空下彳亍。

年年歲歲月相似,年年歲歲人不同。十多年前的一個月夜,他在這個城市流浪,少年情懷,風華葳蕤。十多年後的今天,滌盡滄桑,似乎童心未泯,前行的戈壁上,一片充滿生機的胡楊林向他招手……

幾年前,他跳槽到這家聲名遠播的外企,生活一如流水潺潺,澎湃著溯長而輕捷的浪花。那些浪花一如他內心的鞭子,自覺或不自覺地砥礪著他前行。那是一個重塑人生的火紅創業年代,甘美的情愫,如夏花一般盛開。

之後,他常常想起在某一個驛站打盹,跟漂泊作一個告白。經年的奔波,讓他真正感覺到疲乏。有時候,他像南飛的大雁,苦心孤詣地探尋身後的歸宿;有時候,他像倔強的犁鏵,在開滿紅花草籽的田梗上瞭望家園。

那時,他是一個孤獨的守望者。城市的喧囂,讓他抑或麻木。正好,年初的一場史無前例的金融大地震,“友邦”經濟橫遭重創,他所在的外企人心惶惶。似有江河日下的味道。

夕陽是暗夜的信使,西邊天際上最後一縷霞光尚未煺盡,夜便下來了,無聲無息,如水一般。

街巷深處,各種五顏六色的霓虹競相綻放,它們在城市的夜空奔跑著,或許讓燥熱的白天憋屈太久的緣故,妖冶的身姿,飛瀉搖曳。

甫時,密密麻麻的樓群裏千萬盞燈光也螢蟲般閃爍,成了夜的眼。

夜風很涼,望斌站在街心公園寬闊的廣場上有些愣怔,乍暖還寒的時節,亞熱帶海洋季風從遙遠的海平麵上源源不斷地湧來,周身的衣袂隨風而舞,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咦!月亮!”不是嗎?一輪淡淡的月牙兒不知什麼時候從東邊密密匝匝海一般深的樓叢中探出頭來,若隱若現。

“嗬!多好的月兒呀……!”望斌感歎著。連綿多日的陰霾天氣終於行將結束了。這個濱海城市,終日濕瀌瀌的,空氣中滲透著太多的潮霽,用手一抺,臉上便濕膩膩的;張口一吸,甚於吞咽出一大口鹹鹹的水花。

如果將太陽比作地球陽剛的父親,那麼月亮當之無愧便是地球陰柔的慈母。他們陰陽相濟,滋潤了這個藍色星球千秋萬代。不知從何年何月開始,全球變暖,海平麵升高,地球人、尤其是濱海之都的這個城市,似乎再難尋覓月嬋娟的節氣。

迷朦的夜色中,遠近的燈光越來越濃,越來越多,幻影般閃爍,交相輝映,好像無數的月亮在飛翔。這樣的月光多麼熟悉呀!帶著淡淡的憂傷,似曾閃爍著月光美人的淚光。

悠遠纏綿的海天下,流淌著亙古不變的歲月,不老的神話。

遠遠近近的街巷,銳質的歌聲四處飄蕩,水一般漫過耳輪:“你把愛情給了誰,不再給我安慰……”

南國海濱城市的夜晚是感性的,也注定屬於年輕女人。迷離的夜光下,黑色的絲襪、高聳的胸乳、長長的T恤、飄逸的外套,魅惑而優雅。最後套上高高的馬靴,越發地挺拔,儼然把長街踏成如歌的行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