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賣花姑娘(1)(1 / 3)

1999年,盛夏。

被高原植被和錦繡繁花所擁抱的雲南植物大學,如四季更迭一般,又迎來了畢業季。青春的別離感傷,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千萬種情緒,彌漫在這紅土與繁花交融的西南大地,彌漫在湛藍高遠的天空。

在校園那棵燦爛綻放的鳳凰樹下,萬嘉卉跟園藝學院九六屆研究生同班同學一起畢業合影後,趁著其他四名同學,拍照留念的時候,穿著碩士服,悄然騎著自行車,溜出了校園。

二十五歲的萬嘉卉,不但人漂亮,更主要還是學霸。學校已經推薦她去北京林業大學,攻讀園林園藝學博士。在同學眼中,她前途光明燦爛,能得到這樣的機會,簡直就是祖上福蔭庇護,拯救過世界的天選之人。令人意外的是,萬嘉卉卻退回了學校的推薦。她已暗中做好了準備,回鄉創業。

萬嘉卉騎行在昆明的大街上,寬大的碩士服,讓她顯得瘦弱。陳舊的飛鴿自行車,已經磨損發黃的白球鞋,透露出她窘迫的家境。萬嘉卉並不在意路人對她的側目和回眸,她要去明月山,那是她父親的最後棲息之地,在明月山之頂,父親早已變成了一樹繁花,靜靜地綻放。

這樣特別的日子,萬嘉卉禁不住地想,如果當年父親不在自家田地裏種下第一株鮮花,父親現在一定還活著,一定會來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一定會來見證她人生最重要的時刻。今天對於萬嘉卉來說,是她人生的又一次啟航,是昨天跟未來的命運變更線,這樣重要的時刻,她要去跟父親去分享,去告慰他那悲欣交集的生命。

萬嘉卉騎行在鄉間公路上,這條路萬嘉卉和父親萬恒無數次走過,想到這裏,萬嘉卉眼前的景物,慢慢被淚水所模糊。模糊的視線中,萬嘉卉仿若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愛恨交織的明月村。

一九八六年的中國,改革開放的大潮波瀾壯闊,助推出許多新生事物,花卉行業就在那時開始有了發展,一些種花人開始了種花的嚐試,在自己自留田的邊角地或是院子裏的空地上,種上玫瑰、劍蘭、月季等常見的花卉,花農們經常擔著一擔子花走街串巷,或是人多的地方擺在路邊吆喝著賣花。

萬嘉卉的父親萬恒曾是明月鎮農業局的幹部,在下海經商的浪潮中,他辭職下海。下海後,他沒有去經商,而是走遍荒野山川收集高原花卉的種子,醉心於花卉的研究和培育。他用盡資財,在自家簡樸的院裏建起了花棚,並把遭到嚴重砍伐,已近荒蕪的明月山承包了下來,而且一口氣承包了五十年。希望將來,把這裏建成高原花卉的家園。

在那時的人們看來,這個摔碎了自己的鐵飯碗,整天隻知道擺弄花花草草的人,簡直就是無所事事的怪人,村裏人幹脆都叫他“花癡”、“花瘋子”。但萬恒並不在意這些風言冷語,他騎著自己那台破摩托,有時一進山就是半個月,每次收集花種歸來,除了在自己的花棚裏培育外,其它的全都播撒到了明月山上。

不但如此,萬恒還跟老婆饒靜霞軟磨硬泡,要到了三分地,偷偷種下了劍蘭,轉眼就到了收割的時節。萬嘉卉還依稀記得,那天村民們知道萬恒種的花要上市後,都來萬家花田看熱鬧,七嘴八舌地議論。

“大植物學家,這花這樣就可以賣了嗎?”

“當然可以賣了。”

“賣給誰呀?”

“當然是賣給需要的人。”

“你們需要嗎?”

“不需要。”

看熱鬧的村民,哄笑不止。一些人對萬恒挖苦諷刺,看熱鬧不嫌事大。但也有村民真心為他擔憂。

“這花是好看,但要是賣不出去,能當菜吃嗎?賣不出去,不就砸手裏了嗎?”

“我這樣跟你們說吧,荷蘭的農民,很多就是以種花為主業。荷蘭有全世界最大的花卉市場,各種花卉就像糧食蔬菜一樣自由交易,越好看的花就越值錢。”萬恒一板一眼地給大家科普著。

“這東西我覺得白送還可以,誰會掏錢來買?你敢不敢跟我打賭?”村民趙太是個刺頭,挑釁道。

“敢!有什麼不敢的!”萬恒擲地有聲。

“你這花,要是能賣出去,我就舔公雞屁股。要是賣不出去的話,你也舔公雞屁股。”趙太叫板。

“你說話可要算數。”萬恒接受挑戰。

“還不信我?我從來不賴賬!”趙太認定自己穩贏不輸。

那時,沒有一個人看好萬恒,大家都覺得老萬腦殼壞掉了。浪費土地資源不說,還搭著時間,搭著錢財,種出來的花,賣給誰呢?誰會買呢?認知的局限,讓更多的村民不看好萬恒種花。在那個年代,人們無法想象靠種花還能養家糊口發家致富,這是無法想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