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歌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沉,北風呼嘯而過,刮著她的臉生疼。
背脊上的重量忽輕忽重,眼前那條僵硬、掛著血色冰碴兒的手臂搖搖晃晃的動,有什麼東西在低聲喘息,撕咬,吞咽。
直到那股熱氣噴在凍僵的臉上,她終於看清。
那是一隻毛發雪白的狼,一雙狡猾凶狠的眼睛在夜色中散發著幽綠的光芒。
嘴角、牙齒,前蹄,濕淋淋的淌著不屬於它的血跡。
那條嚐過死人肉、帶著倒刺的長舌,此刻正在舔舐李安歌的臉頰,溫熱,略微疼痛,化在這冰天雪地裏,竟是如此的舒適。
所幸這頭狼已經飽腹,倒像是進食過後的饜足,無聊的逗弄著腳下尚未進肚的食物。
李安歌屏住呼吸,那隻半睜的血色眼睛一動不動,任由那頭雪狼在她眼前晃悠。
不過片刻,遠處傳來一聲狼吠,麵前的這一隻猛地抬起頭,警惕的看著聲音的來源,隨即轉身離開,夾著尾巴跑得飛快。
李安歌緩緩吐出一口氣,她動了動身子,除了麻木,再無其他知覺。
好在壓在身上的幾具屍體已經被狼啃食的不成樣子,她隻要稍一動作,就能從死人底下爬出來。
她能摸到堅硬的盔甲,冰涼的血色冰塊,還有僵硬的人肉,手指,耳朵,眼窩,纏人的頭發。
雙腿幾乎沒有知覺,隻能憑借著手上的力量,拖著自己凍僵的身子,慢慢越過死人堆,往坑外爬去,幸運的是,她的位置離坑邊很近。
那把被掉落的刀,閃著冷森森的光亮,卻成為李安歌心頭的一股慰藉。
短短的幾丈遠,她爬了許久,大口呼吸的冷氣,快要將她的肺腑凍炸。
疼,全身都疼。
她甚至在想,要不就凍死在這吧,她一步也走不動了。
下一刻,卻一把握住刀把手,死死的攥住,像是一棵救命稻草。
她翻滾身子,終於從坑裏爬了出來。
月色爬上來,白茫茫一片,一個瘦弱的身影從地上爬起來,又跌倒,再起來,再跌倒。
最後悄無聲息,掩蓋在皚皚白雪裏。
她的手指已經僵硬,根本握不住冰冷的刀,呼出的氣早就冰涼,她的眼中一片冰寒,眼淚幹了又濕,身上已經分不清疼痛和麻木的感覺。
上天應該是眷顧她的,不遠處倒下一匹小馬,頸上的鬃毛隨著風雪一動一動,血腥味道糊了她一臉。
李安歌撐起身,跪著往前爬。
那匹可憐的小馬,肚子已經被狼群掏空,腸子混著血跡流了一地,在潔白的雪地裏綻放出一朵豔麗的紅花,並以緩慢的速度繼續往外蔓延。
雪地裏還殘留著狼群的腳印,看淩亂的程度數目不多,大概兩三隻,或許跟剛才在死人坑的是同一個族群。
李安歌踉蹌著終於站起身,她拖著一條沒知覺的腿,撐著刀身,慢慢走到小馬的麵前,她伸手摸了摸那身被撕咬的殘破不堪的油亮皮毛,溫熱的觸感讓她心頭一喜。
血腥和肉騷味讓她幾度幹嘔,但她管不了那麼多,要想活命,唯這一條路可走。
她想起母後的話,想盡一切辦法活下來。
抬手摸了下臉頰上的淚,她苦笑一聲,啞聲叫道,“娘親.....”
她身子瘦小,盡管這是一匹未成年的小馬,但足夠容納下她。
李安歌蜷縮著身子,慢慢爬進有些空蕩的馬肚裏,血跡糊了她一身,但她已經無暇顧及;散著熱氣的血肉,溫暖著她凍僵的身子,她把自己蜷縮的更加厲害,遠遠看去,雪地裏隻有一匹被開膛破肚的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