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當時我確實喜歡過你呢。」
酒吧的燈光很暗，照得人眼神迷離。餘蔓湊近他，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微涼的鼻息：
「許涵，這麼多年了，你穿上了Zegna的西裝，戴Dita的金絲眼鏡，但我們都清楚，你還是你。很多選擇早已注定，就像當年你學法語，我學英語。你習慣走捷徑，而我的人生隻有死磕。」
她把鏡腿合上，揣進許涵西裝上方的口袋裏，輕輕地拍了拍：「對你來說，有太多東西比喜歡更重要，不是嗎？」
聽了這話，許涵愣了一下，但隻是短暫的一瞬後，他又露出了招牌笑容：「你永遠這麼懂我，有時候我真害怕你，餘蔓。」
也許是喝醉了，餘蔓不適地用手撐頭，又滑下去。那麼近的距離，能聞到許涵身上的香水，餘蔓認出來是「香奈兒蔚藍」，有名的渣男香，像他一樣溫和又危險。
這不是許涵和餘蔓距離最近的一次，但也許是迷離的燈光，或者舞池之中大膽扭動的男女給了他錯覺，他竟然忍不住想親親她顫抖的睫毛。
可當快觸碰到時，餘蔓背上的針織外套滑了下去，大露背的裙子，線條一直延伸向下，引人遐想飛飛。
他自嘲地笑笑，幫餘蔓披上衣服，順手把房卡和100美金遞給侍者。
「我先離開了，麻煩一會兒把這位小姐送回她的房間。」
三個月之後，許涵訂婚，對象是投資組合公司董事長的孫女。
喜帖發到餘蔓這裏，她笑著保持了客氣的距離：「恭喜你，得償所願」。
又把帖子鎖進抽屜裏，「訂婚典禮就不去啦，從小到大，替你當了這麼久擋箭牌，我怕新娘看到我，氣得從台上扔高跟鞋砸我的臉。」
但餘蔓沒看見，又或許永遠不會看見，隻有她的這封喜帖，內頁是空白，他本就不願她去他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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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餘蔓的眼裏隻有目的地。
青州的秋天很短暫，但餘蔓從不曾搖下車窗看一眼晨光。車輛穿行鄉野，駛上高速，隧道裏的燈忽明忽暗，直到湧入的光束讓她不經意眯起了眼。
下一刻，餘蔓和父親穿著略微寬鬆的衣服，局促地站在貼有分班表的公告欄前。
她覺得有些尷尬，父親洗得泛白的領口，以及常年勞動而骨節寬大的手，在一眾精致的學生家長中顯得格格不入。此刻，餘蔓多希望和她一起來的是媽媽，至少，媽媽穿了新衣服，媽媽出門前用那支塗了不知多少年的口紅化了妝。
父女倆很快找到了餘蔓的名字，她被分到一班，學號是32號，宿舍在107。
這時餘蔓才聽到頭頂的父親長舒了一口氣。自接到號稱是學校老師的電話以來，夫妻倆總覺得被騙了。餘蔓成績雖好，但也僅僅局限在鎮上。隻是在某次考試裏考了第一名，怎麼就有市裏的重點中學打來電話，叫去市裏讀書，還是重點班。
直到開學前一天收拾行李，直到拎著大包小包跳上借來的小車，直到看到學校大門燙金的名字，他們才終於停止了在餘蔓耳邊碎碎念：
「蔓蔓，要爭氣，好好讀書，家裏沒什麼錢，爸媽的未來都靠你了。」
餘蔓恨夠了窮。因為窮，小時候口渴，媽媽不讓她買飲料雪糕，拽著她回家喝晾好的涼白開。因為窮，爸媽交不起補課費，隻能拽著餘蔓去老師門口，搓著手陪笑：「蔓蔓成績好，補課費能不能少交點？」
因為窮，她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自尊心，因為窮讓人失去重來的機會，而她承載了太多虛無的期望。
然而，那麼窮的餘蔓，卻偏偏來了這所因外語保送而出名的重點中學。
可外語好的學生，學得起外語的家庭，哪家像餘蔓一樣窮？
青州外國語中學的住宿條件好、師資不錯，再加上每年有不少的保送名額、出國名額，因此一向是官二代、富二代的首選。
餘蔓所在的一班是重點班，除了少部分像她那樣，從偏僻鄉鎮挖來的尖子生，大部分學生的家庭條件都不錯，更不乏父母托關係塞進來的。隻是看這些中年人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和鎮上的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