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想了想:“我們明天去爬長城。”
“長城?”
周立點頭:“不到長城非好漢。”
吳國華被說服了:“是要去爬長城的。”
周立繼續道:“再去逛天安門。”
“天安門?”
“到了北京的人都要去天安門,不跟天安門合影,不算來了北京。”
“是要跟天安門合影的,”吳國華又被說服了,點點頭,卻遲疑道,“這個不管嗎?”
吳國華說的這個,就是網頁上的報道。
隻是大略瀏覽,吳國華也看得出不是好話,什麼“百萬銷量”“知名作家”“年收入超七位數”並不是單純的讚美,不過是放在但是的前麵,為貶低加重籌碼的語氣助詞。
精致利己主義者的帽子,在一次又一次地評論中,牢牢地扣在周立的頭上。
“作為年收入超七位數的天才作家,輕易就能夠創造百萬銷量,跟這種瀏覽量不過萬的小卡拉米較真屬於自降身價,何必呢?”說完這句話,周立自己都笑了。
雖然之前聽周立說她“大小是個作家”,但吳國華下意識地覺得周立就是個“小”作家。
吳國華在新華書店裏見過一本《小學生作文集》,就是那種由很多篇小學生作文整合成一本的書,每一篇都是由一個小學生寫的,很多篇作文就是由很多個不同的小學生寫的。
周立少年老成,年紀畢竟擺在那裏,所謂的出書,大概是差不多的東西。
周如雲會稱呼周立老師,除了出於尊敬,更多的是一種禮貌。
陡然看見報道中“百萬銷量”和“年收入超七位數”的字眼,又聽見周立親口說掙錢在市中心買了房子,吳國華太震驚了,她是第一次如此直觀的感覺到知識可以改變命運。
往日裏,高中生的身份都是旁人諷刺吳國華的由頭。
人們隻在“可憐”吳國華所嫁非人的時候才想起她的“高學曆”,惺惺作態一句“還是高中生,有文化的,怎麼找個男人那個樣子”,便得出了鐵板釘釘的讀書無用論和女子無才便是德。
久而久之,吳國華聽見別人說起她的高中學曆都是心頭一跳,因為那意味著他們又要“可憐”她了。
可憐她學曆高,但是嫁了個渣男。
可憐她長得好,但是嫁了個渣男。
可憐她掙錢多,但是嫁了個渣男。
可憐她比大多數人能幹,比大多數人努力,但是嫁了個渣男。
讚美並不是真正的讚美,不過是放在但是的前麵,為貶低加重籌碼的語氣助詞。
讚美越哀婉懇切,貶低越森寒刺骨。
一個糟糕的丈夫,否決了吳國華作為人,作為女人,作為讀過高中能開工廠的女人的所有意義。
在遇到周立之前,吳國華沒有看見一個女人能夠如此坦然地接受讚美,隻接受讚美。
某些一直以來的堅信,都在周立的那一聲輕笑中被打破了。
坦然承認著讚譽的周立目光沉靜,從骨子裏透出從容淡定就讓吳國華心緒激蕩不已。
周立甚至算不上一個女人,十三歲的準初二生,隻是個女孩子。
吳國華有瞬間的恍惚,周立可以做到這種地步,那她的女兒,她的趙梅,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