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盛開在千樹梨花上。風就那麼輕輕一吹,人間仿佛經曆了一場滿天絮雨。如果說這僅僅隻是單調的白,那麼誰又願意冒著凜寒的冬,去看一場人間盛世風雪呢?
在南城,一年四季是見不到雪的。這裏有的是如雪的花,似雪的雲,若雪的月,還有像雪的浪。雪在人們的印象裏,是朦朧的,就同深秋裏的羲和,被蒙上一層薄霧的麵紗,像位害羞的小姑娘,不肯展露顏容。因此人們所認識的雪,不過是飄在天空中的白花,鋪在地麵上的白棉。除了單調的白,雪的形象也隻能夠活在南方的詩意裏,詩也便成了雪落的山莊。
我並不能說我是愛雪的,也沒有和雪邂逅過,這是事實的。你讓一個沒有見過雪的人去愛,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如果非要說他對雪有感情,那也隻能是懂憬和幻想。因為他並不知道,真實的雪到底有什麼好讓他愛的。就譬如一位南方的小夥子,與沒有見過麵的北方姑娘相愛。距離迫使他們佳期如夢,時間還不允許他們相晤鵲橋。飛星傳恨,兩情是否能久長時,想必他們才上了眉頭,又下了心頭,不免會有些多想和閑愁。那是否可以說這份愛中多了一點的猜疑呢?是否可以說這份愛得並不是真摯呢?既未嚐見過君子或姑娘,愛還能說是愛麼?
可,我又偏偏是愛雪的,盡管我沒有見過雪,這也是事實的。我似乎現在又有點想去湖心亭看雪了。幾百年前的那話,漸漸從耳邊清晰起來,我又聽到他們的笑語:“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噢!我現在才想起來我是見過雪的。在生活的詩裏,在詩裏的生活。悠悠千古載,萬裏東流去,在我和詩生活活的前世裏。我記得,我曾到過胡北的邊漠,見過一場“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奇麗雪景。在“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的二月芳華中,為閨中的女子,寫下了一篇“雪處疑花滿,花邊似雪回。”的詩章。大概當時是為戰亂年代的不幸,對雪的詠歎吧。隻是後來我忘了,也沒有再想起來——原來我是見過雪的,也曾與它臥醉過“北國雪飄,萬裏冰封。”的沙場上。
雪落在北方詩人的詩上,融化成了詩的瓊魂。雪承載著塞北將土對故土親人的思念,見證著戰土們頑強禦敵衛國的忠勇,也蘊含著寒江獨釣的超然,秉承著萬物純潔脫塵的天性。因此,雪並不是單調的白,而是詩意的。
雪沒有落在南方,卻盛開在南方的詩裏,飄落到南方詩人的心裏。我從來不覺得,雪僅是屬於北方的。北方,固然有它自然的雪。但南方,也有它詩意的雪。假如北方的雪,沒有詩意的人去看,那麼它也不過是單調的白,假如南方的雪,不是詩意的,那麼它也不過是寫在白紙上的黑字。我想,凡是有詩意的地方,雪才有靈性,不然就是沒有靈魂的空殼。
而南北方的雪就是那麼地有靈性,小小雪兒,卻飽滿情感,於古至今。縱令天荒地老,桑海滄田,它仍然不肯改變骨頭子裏的詩意、古樸又內涵新意。
我曾為一位親愛的人兒,寫過一篇雪的詩。那是在一個花和雲都似雪的夏天,她招手告別了天邊的雲朵和地麵的花兒。我還來不及和她說聲再見,就讓一位像雪的姑娘消失在了我的生活裏,隻留下了那幾句詩,化作了滿天白雪的絲絮——“木木林兮雅靜寧,玲球小染娉輕婷。白衣綠飾淑娥婧,勝卻人間好豔情。”這是我在南方見過的雪,盛開在我本詩意裏的雪花。即使後來我和她再也沒有見過麵,但每次談到雪,談到詩,我就有許些多愁善感,想起她來。
雪飄落在北方的詩意裏,也寫落在南方的詩意裏。雪和詩從來都不是分開的,詩的文化在南和北也從來都不是分開的,這是流淌在華夏血脈裏的緣。
我可以這樣說,我對雪的愛並不能算是真摯的,但卻有著和詩一樣的情感,這份愛是詩意美好的。
明月照亮我的窗,一片潔白色的雪花落在我的詩上。我擱下手中的筆,向銀白色的天地望去,潔白色的雪花盛滿了千樹梨花上,連夢也悄悄地裝飾上了詩意。
此時,我的詩人會踏著瓊英來赴約麼?
壬寅桂月晦日晨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