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驟停,祝玄青不由皺眉。
金陵疫事已過,在路邊碰上凍死的乞丐,屬實罕見。
祝玄青抬眼,提著燈籠下了馬車,順聲望去,遠處樹下果真有個垂著頭的黑衣少年,他身上覆滿白雪,像是昏了過去。
雪大風多,若不將他抬回去,定會凍死在這。
醫者,救人才是本職。
祝玄青開口:“將他喚醒,帶回客棧吧。”
常玉甲應聲,可剛上前查看便驚了一臉,於是回來稟報。
“少君,這人好像是上次我們在山路救下的少年!”
祝玄青皺眉。
莫不是常玉甲認錯了?
三番五次的碰見,這孽緣怕如亂麻斬不斷了!
他提燈上前,青衣大氅在雪中肆意飛舞,便下意識握緊大氅係繩。
沒幾步,祝玄青便停住腳步,手中的燈湊近樹下之人...
熟悉的麵容沾著白雪,燈中火光再如何溫暖,也捍不動他眼眸中的陰冷。
隻有身披青衣大氅提燈而來少年,點亮了他灰垂死寂的目光。
風雪交加,夜裏,二人再一次對視。
孽緣,當真的孽緣。
一次、兩次、三次...
每次都撞上梁沭落魄的模樣。
重活一世,老天竟還是不願放過自己嗎?
祝玄青沉下眸子。
那他這般虛弱,難道又是被人盯上,逃難而來?
可這不是燃眉之急,當下應當先將此人抬進馬車,做個簡單包紮。
祝玄青冷聲:“常玉甲,叫醒他。”
常玉甲上前拍開他身上的雪,急切道:“快醒醒,你...少君,他暈過去了!”
——
隻覺得腦袋一沉,梁沭又回到那個熟悉的夢。
麵前是一條長無邊際的長廊,周遭的風沙席卷臉上,他眺望遠處,許多的狼經過身邊。
不久後,一個身著中原衣裳的女人從風沙裏走來。
見到梁沭,女人笑地和藹,溫柔道:“母妃還要出去一趟,沭兒要是害怕,就搖一搖這個鈴鐺。”
“母妃聽到了,就會回來。”
接過鐵鈴鐺,梁沭卻怎麼也搖不響,女人忽然撇下嘴,往風沙裏走去。
“阿娘,他們會殺了你的!”
梁沭扯不住女人的袖子,待女人走入風沙後,另一個身著華貴紫袍的女人出現,她提著一盞鳥籠,勾起譏笑。
“你的母妃,已經變成鳥籠了哦。”
風沙破碎似飛絮,少年想抓住那女人的殘影,女人和鳥籠也紛紛消散。
梁沭就在混沌中睜眼,抬起的手被人抓住,一眼便見車頂微搖。
他下意識想摸出袖中的飛鏢,卻隻摸到了泛著冷香的狐毛青衣大氅。
傷口已然被包紮好,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
車內泛著淡淡的藥香,似乎讓他心神安定了許多。
而身側,又是熟悉的冷香。
疏離清冷的蘭花香,他已經聞到過好幾次了。
祝玄青鬆手,倒是故意拉開一段距離,他垂眸平視,好似漠不關心。
少年內襯樸素整潔,清秀的麵龐猶如高嶺之花,唯有暖燈照映才讓他的眉目有了溫度。
祝玄青瞥了他一眼。
沒想到梁沭體質這麼好,沒一刻鍾就醒了。
“醒了?”
聲音似乎嫌棄又計較,不知在陰陽誰。
明明討厭他,卻又總出手相救。
車內,印著“祝”字的燈盞待在角落。
能治病用藥如此高超,又姓祝的,金陵沒有,揚州倒是有一戶。
而且,洪朝隻有這一戶。
洪朝人、漠月箭法...每每相逢,青衣少年身上有太多謎團。
想到這,梁沭倒是啞聲道:“閣下認得我,對嗎?”
祝玄青捏了一把冷汗,他目中微愣,卻冷言道:“並不。”
莫不是梁沭也有前世記憶,早已看穿自己?
可緊接著他又開口:“那閣下為何三番五次地救我?”
祝玄青心裏鬆了口氣,確認梁沭沒有前世記憶後,冷聲道:“醫者濟世,本職工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