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著哭著,她覺得自己不該哭,她認定自己是那樣虛榮的人,虛榮到想到自己死後,別人會拚命扒開自己的傷疤,尋找所謂的真相,所有的事情就這樣暴露無遺,想到別人的指指點點,她連死都不敢了。
因為活著,就沒有人會去扯開那層遮羞布。
漫無目的的走了會兒,巷子裏傳來幾聲犬吠,沈諾有些害怕,轉頭往回走,不過沒有去敲響家門,隻在樓梯拐角下蜷縮了一夜。
砰!
樓上的門被砸響,沈諾知道,是父親要出門了。
自從出了那事兒,沈達川狀態不好,就被公司辭退了,每日靠著做點零工賺取他和趙萍的生活費用。和喝酒的費用。
沈諾不抱一絲希望的慢慢的上樓,卻驚奇的發現門上有鑰匙。本來她都想去妹妹的學校拿備用鑰匙了。沈君如上的是九年一貫的全寄宿學校,舅舅趙澤幫忙找的。
在這樣的年紀,錢也成了她的一大痛處,無助極了,心裏有一萬個不想回去的理由,卻又沒有義無反顧離開的底氣——錢。
去外麵找兼職,別人也能一眼看出她未成年,根本不敢用。
沈諾輕手輕腳進門,沒管地上砸中自己的酒瓶,直直走向洗漱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表情呆滯,灰頭土臉,像一條受傷的流浪狗,從額角流到臉上幹涸的血跡還有些嚇人。
涼水一遍遍澆在臉上,心中的焦躁和沮喪難以抑製,即使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高中過完就好了,但就是不管用。
她強忍心中的羞憤,換好衣服,將要做的作業塞進書包,又拿起像是在嘲笑自己的鑰匙,搭上公交車,去了妹妹學校附近的一個書店坐下來學習。
埋身在題海裏,心情奇跡般的平定下來,這些一道道的習題像是有著極大的說服力,現在這樣的年紀,除了這個,什麼也幹不了。
也沒想慷慨激昂的想什麼反抗命運,實際上,現在的沈諾連人力都反抗不了,因為這極卑微的年紀,心思敏感,卻又敏感的一無是處。
中午時分,估摸著已經放學了,她才去進去找妹妹,簡單問好放假時間就出來了,又回到那個書店。
假期快點過去吧。
此刻的她狠狠的承認,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好像真的不是努力就能跨越得了的。有些人生來就注定驕傲,而有些人用盡所有力氣,才堪堪能將頭探出深淵,吸一口氣,不定什麼時候又跌入深淵。
就像自己,總以為去外地上高中就好了,可現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變化,現在又想,上了大學就好了,成年了就好了,可那時候真的會好嗎?
她不是害怕,更多的是迷茫、困惑,懷疑自己這樣一步步走下去,到底能不能遠離不幸。
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的就想到了韓止淩,那句“是你先對不起我的”在腦子裏四處亂撞。
就這樣發著呆,筆尖沁出的黑色墨水已經暈開成一個大大的黑點,稍一使勁,刺啦一聲,就破了個洞。
風輕輕的刮,太陽逐漸西沉,時間就這樣流逝,剛剛腦子裏那些虛無縹緲又狗屁不通的想法仿佛又變成了一個大笑話。
十五六歲的年紀,腦子裏裝的事比七老八十的人還多。
搭上最後一班公交回家,打開房門的時候,屋裏又是一團汙糟,自己昨日的嘶吼並未帶來一絲變化,母親依舊整日躺在臥室,父親依然醉醺醺的躺在沙發上。
自己也一如既往的打掃,然後回房間,三個人的家,除了父親偶爾發出的巨大酒嗝聲,寂靜的可怕。
不過不怕靜,就怕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