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沉悶無比,腰間的傷口斷斷續續地漏著腥味,視線也因為額上淌下的鮮血遮掩而模糊不清。

嚴逐清晰地認知到自己快死了,生命正在一點點隨著血液從身體裏流失。

他費力地咳嗽了幾聲,將嗆進氣管的血液咳出,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稍稍有些清醒過來。思緒疲憊地運轉著,讓他記起他因護著皇帝而中箭後,百裏隻身返回攝政王府去調兵,北鬥為他吸引開了將近大半的追兵,這才讓他能夠苟延殘喘到了今日。

現在他的兩個左膀右臂依舊生死未卜,追兵也仍在附近徘徊,他身受重傷,形單影隻,如此熬下去,必死無疑。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嚴謙,在他密不透風的傀儡皇帝偽麵下,終於露出了原本的麵目。

什麼皇室親情,什麼叔侄之義。

他知道嚴謙的焦慮,但是他依舊不放心這位新生帝王。在嚴謙詢問他何時能夠放手時,他如實答道,再幾年便好。

本以為自己已經握緊,待到朝堂再穩定四五年,便全身而退,將權力完全讓給嚴謙。

明明隻要再等四五年。

他是先貴妃之子,皇兄死前將仍在繈褓之中的太子嚴謙托付給他,他咬牙握緊兄長的手,表示萬死不辭。

他窮盡一切對嚴謙好,將畢生所學傾囊教授,所以他以為,嚴謙那種溫暖憧憬的笑容,都是由心而發的,所以任他多疑謹慎至此,都沒有懷疑那個從小在自己膝蓋下玩鬧長大的小孩有朝一日會對自己露出爪牙。

三天前,回京途中皇帝遇刺,他為了護嚴謙而中箭,還將兵力調開去護送嚴謙。他以為刺客的目標是當今皇帝,但這之後,他居然看到所有的刺客都向他奔來。

他這才看到,被他擊殺的刺客的手腕上,無一不刺著一串字符。

這是他親手為嚴謙養起來的禦用暗衛。

人數,字符的排列,如何調動,隻有他和嚴謙知道。

三年前,他擔憂嚴謙南下微服出巡的安危,而自己又抽不開身,便把調動暗衛的手符交到了嚴謙手上,告訴他:

“此暗衛一人之力,可擋十人。憑此手符調動,世上無二。”

年輕的皇帝握著那塊手符,看向他的眼神裏盛滿了亮晶晶的憧憬。

到底什麼時候,那個小孩,已經從嚴謙,變成了真正的帝王了?

是啊……

母妃說得對,不要愛上任何東西。

他不該對嚴謙網開一麵。

嚴逐強忍著喉間劇烈的癢意,壓抑住了咳嗽,目光陰厲地注視著紙窗外,迎著月光,三兩個追兵正在院子裏搜查,人影晃動,燭火隱隱。

“奉命捉拿行刺聖上之人!”

他冷靜地注視四周,費力地支起身子,想要將自己躲藏在柴堆之後,竭力減少被搜尋到的可能。

奈何他體力不足,隻能緩緩拖拽著身子在地上爬行,但依舊極為謹慎地躲開了每一塊可能發出聲音的木塊。

爬行極其耗費體力,嚴逐眼前陣陣發黑,而在他即將挪入柴堆之前,卻發現裏麵有什麼褐色的一團東西在動。

黑夜加上眼前發黑,嚴逐完全看不清那物,咬著牙心一橫,靠了過去。

意料之中,是個柔軟的地方,不知是野貓還是什麼生物,居然被他一壓愣是沒出聲,就那麼呆呆地被他壓在身下,良久,才像貓咪一樣可憐巴巴地發出了一聲嗚。

意識到自己身下壓了一個人,嚴逐掙紮著想要起身卻不得,他粗重地呼吸著,脫力地將頭埋入身下人的頸間。

被他壓在身下的是個年紀尚小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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