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蘇丹(1 / 3)

坐在回國的飛機上,我睡意朦朧,依稀間仿佛聽到Akbar的聲音。

我是一個律師,主要從事軍事貿易活動中的合規監管。疫情過去了,大環境不好,國際形勢動蕩,軍貿業務噴發式增長,我們團隊也忙得如同無頭蒼蠅,整天整天往戰亂中的各國前線飛,拿著低廉的戰爭補貼,幹著提腦袋的活。

1

合夥人把我叫到辦公室,說,蘆嶺,你去趟蘇丹吧。

不滿足試讀比例

我想拒絕,但是看著玻璃門外辦公室裏的其他同事伸長了脖子往我這邊張望,小聲議論著什麼,我咬咬牙答應了。合夥人歎了口氣,掐滅了手裏的煙頭,看了我一眼,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

在我們看來,蘇丹是最危險的。疫情前有一個同事去了那裏,被流彈擊中,求助了使館後緊急送回國,在醫院靜養了整整一個月,回來上班後就直接調去了綜合管理部門,說什麼都不願意再幹一線了。

我說,行,我去。合夥人長舒一口氣,說,回來給你放個長假。我冷笑一聲,領導,說點吉利的吧。合夥人自知沒趣,扭頭看著桌上的電腦屏幕,假裝有OA要處理。我扭頭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剛走出辦公室,手機上就收到了航空公司的出票通知短信。嗬嗬,原來是早就安排好的啊,都等著我呢。我回去工位拿起了我的通勤包,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麵,跟同事說,我回家收拾行李,然後就離開了。

2

我的郵箱裏收到了蘇丹軍方的信,信裏有機場接機軍官的姓名和聯係方式。我照著套路將我的航班號和聯係方式回複給了對方,最後還套了兩句近乎,想掩蓋我蹩腳的英語水平。我死死盯著聯絡人生僻的字母拚法,Akbar。放下手機,我拿出我的行李箱,一邊查看當地的天氣,一邊收拾衣物,準備了至少30天的行囊。

訂的外賣到了,我打開外賣盒,掰開滿是竹刺的一次性筷子,準備從手機裏找個片子下飯看。突然從手機裏彈出一條短信,全是英文,還沒來得及細看,Akbar這五個關鍵字母就跳進了我的眼睛。我去過很多國家的部隊,這還是第一次收到對方的歡迎短信。我心想著,還挺熱情的,不知道Akbar是年輕的肌肉型男,想到這裏甚至嘴角還咧到了耳朵根。

也就隻能靠YY來打發荒誕的等待時間了。

外交無小事,每次出國前,我都會上網瀏覽一下當地的風俗習慣和風土人情,生怕觸犯了對方的禁忌,引來“殺身之禍”。這裏的“殺身”,可能真的是字麵上的意思。

百度告訴我,蘇丹是“世界上最不安定的國家”,70%“信奉伊斯蘭教”,對方邀請喝咖啡“不宜拒絕”。好吧,關鍵詞捕捉到位,心理準備已經就位。

第二天我回了一趟家,和父母一塊兒去了人均1000+的餐廳吃了一頓飯。他們問我,是不是找到男朋友了,怎麼突然這麼破費。我笑而不語,害怕這是我的最後一餐。他們吃得很開心,外灘的夜景很美,我們還一塊兒在餐廳的露台上合了影。回去的路上,我跟他們說,我要出差一趟,要一個月後再回來,叮囑他們幫忙照顧我養的小貓。

3

出發前最後一遍檢查了隨身行李。備用金、備用手機都準備好了,出發。

上海到蘇丹港沒有直飛的航班,要在埃塞俄比亞轉機。埃塞對我來說已經是個很熟悉國家了,至少有個很熟悉的機場。往非洲飛的航班幾乎都要在埃塞轉機。指示牌上宛若小孩畫符般的文字,讓我每次來的時候都要研究一番,拐彎走到我常來的那家漢堡王,點了一個套餐,坐下準備玩兒會兒手機打發打發時間。

機場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來非洲看動物大遷徙的遊客,穿著五顏六色的豔麗服裝,一看就是度假的打扮,而我,身穿黑色職業套裝,還背著律所民工必備的thinkpad,和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手機上陸陸續續開始收到使領館發來的安全提示短信,我百無聊賴地翻著,突然又看到了一條簡單的信息。

又是這個Akbar。

他問我是否已經抵達埃塞了,航班是否準時。我心想著可能國外沒有這麼方便的app可以查看航班動態的吧,於是就很耐心地回複了他。他回複我說收到,並祝我旅途順利。

真是客氣,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負責的外國軍官。我甚至有點開始期待這次的蘇丹之行了。機場的大喇叭開始喊登機了,我匆匆忙忙收拾好我的隨身行李,登上了前往蘇丹的航班。

4

航班落地了。走出機艙的那一刻,我聞到了一絲絲硝煙的味道。和國內不一樣,國外的很多機場都是軍民兩用,而且在軍事活動之前不會禁空,常常會搞得我們措手不及。

那是危險的信號。

在等待行李轉盤的時候,我心跳得撲通撲通,仿佛就要炸開。行李轉到了我的麵前,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要伸手去拿,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在回避這次的出行。等我緩過神來,我才跑了兩步去追我的行李,然後放在了行李推車上,慢慢往機場外走。

我一眼就看到了Akbar,因為他手上舉著一張皺巴巴的A4紙,上麵歪歪扭扭寫了我的名字,蘆嶺。這兩個字在我看來甚至都有些陌生,實在是因為他寫得太差了,完全就是照葫蘆畫瓢用描紅的方式寫下的。

他似乎也一眼就認出了我,是啊,滿飛機隻有我一個怪人穿著職業裝束。但是我刻意在回避他的眼神,因為他是個滿臉大胡子的中年男子,不是我喜歡打交道的類型。

我總是很困惑,他們究竟是怎麼吃飯的,吃飯的時候食物的殘渣會不會掉進胡子叢林中,每天是不是要和女生洗頭發一樣洗胡子,是不是也要給胡子做造型。

我硬著頭皮走上前,伸出手想和他簡單問候。一伸手我就後悔了,噢是我忘了三個關鍵詞之一,穆斯林麵前要注意男女有別。Akbar顯然愣了,但是還是伸手和我淺握了一下,但握手的力度宛若懸浮的空氣,比羽毛的重量還要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