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揾英雄淚,離處士家(1 / 2)

一日寶玉說起《會真記》來,賈環初時不知道,聽得兩句知道是《鶯鶯傳》,便也來了興致。他原愛看《西廂》,還聽過越劇,一時興起還唱了起來,越劇本來就唱腔婉轉,工於抒情,賈環又是童聲,與賈府常聽的昆曲裏生角拿腔作態的截然不同。寶玉更覺得新奇,直聽得拍腿稱讚不已。

襲人走進來勸道:“二爺,三爺好好的爺們,讀書最是要緊。唱戲哪是正道呢!你做哥哥的也不管管,回頭讓太太聽見了,得說我們沒看著兩位爺。”

寶玉興致正在頭上呢,便道:“自家兄弟樂樂罷了,哪裏就傳到太太耳朵裏了。”

襲人還待勸他,又見賈環興致勃勃尋了胭脂水粉,要往臉上塗,弄得狼藉不堪。襲人歎了一聲,撩開簾子出去了。

寶玉說:“不要管你襲人姐姐,接著唱。”

賈環攬鏡照了半天,一時擠眉弄眼,一時呲牙歪嘴。回頭對寶玉道:“寶玉哥哥,我也一般是老爺的兒子,怎麼你長得好看,我就這麼醜。”

鏡子裏,果然賈環是細長臉,淡淡眉,細眼睛,尖鼻頭,小薄唇,正是一臉福薄像。他在現代也不在乎自己長相,到古代了又不是自己的身體,自然更不在意,不過是隨口奉承寶玉罷了。

寶玉就說:“都是老爺的兒子,這是說哪裏話來。你也不醜,不過更像姨娘一些。”

寶玉說得果然是,賈環並不像賈政的濃眉大眼,兒子像娘,他將趙姨娘的臉相繼承了個十足。隻是秀氣的五官在趙姨娘臉上便顯得俏,長在賈環臉上就顯得沒有男兒氣。兼之賈環耳濡目染了趙姨娘的種種毛病,常常愛計較,相由心生,讓人看了更覺得猥瑣。

端詳片刻,寶玉便拿筆沾墨,給賈環畫了畫眉,賈環對鏡一照,果然英氣了些。因想起在現代時,常常見班上女生化妝,索性道,“幫我描描眼睛。”

寶玉奇道:“這是什麼道理?”

賈環道:“依著眼睫毛描一描,顯得眼大。”

寶玉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法子,正興頭上,便依言來描,他原是有天份的,練習了一次就描上了,果然眼睛顯得有神采多了。

賈環正得意呢,這就是清朝的睫毛膏啊,看咱領先於時代,還領先於西方。就聽晴雯在院子裏對秋紋說,“這回可好,原本咱們府裏隻一個寶二爺整天弄胭脂,如今又添了環三爺作伴兒。果然咱們府裏公子都是嬌養的,連女兒家的本事一並學了。”

秋紋正色道:“可不是,二爺書裏還說君子就是美人呢。二爺已經是美人了,做弟弟的當然也不能太醜。”

隻聽得寶玉和賈環哭笑不得。

寶玉回神問賈環道:“你唱的曲調煞是新奇,怎麼我竟沒聽過?”

賈環便慌了神,道:“不過是出府時偶爾聽見的罷了,沒甚好玩的。”

寶玉道:“少在那裏弄鬼,你出府幾次,哪有我不知道的?還不照實說來。”

賈環搜腸括肚想了一通,道:“委實想不起來了。仿佛前幾年去趙家玩聽見的,又仿佛在林之孝家聽的。”

賈環知道以前去東府,多是賈珍來邀寶玉,順便叫上他,因此肯定不能說在東府聽的。

寶玉說:“怎麼不叫上我。”

賈環正冒冷汗呢,一聽寶玉不依不饒的,頓時怒了,“寶玉哥哥自然什麼都得知道的,我去趙家也該叫上哥哥呢。”

說完拉下臉走了,寶玉發了一回怔道:“不過是玩話罷咧,一句話就生氣了。”

晴雯笑道:“二爺就是心實,三爺多奉承幾句,你就當人心變了,哪有那麼快的事。”

襲人也說,“俗話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三爺生性愛計較,和趙姨奶奶一樣,都是是非之人,你還是少和他來往吧。”

寶玉搖頭道:“小孩子脾氣大罷了,怎麼就說到心性上來。”但心裏也覺得沒意思。

賈環出了園子,一路嘟嘟囔囔地走著。他被寶玉問得一身冷汗,本來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出了門想起賈寶玉不過好奇罷了,頓時又生愧疚。想轉身去道歉,又見小荷老遠迎上來道:“可找到三爺了,學裏儒大太爺喚了幾次了。”

賈環道:“不是說今兒不上學裏麼。”

小荷道:“儒大太爺午間就使人來喚了,不知是哪來的官,說要來學堂裏看看。這會子學裏人都到齊了,就差你和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