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霽月難逢,彩雲易散(2 / 2)

彩雲娘賠笑道:“我的茗小爺,何必驚動二爺呢。周瑞家的都發話了,你看我家也不寬裕,你就行個方便,囫圇過去得了。”

茗煙冷笑道:“你看寶二爺是和三爺親呢,還是和周瑞家的?”

他二人一番扯皮,隻聽得彩雲悲憤欲絕,抽冷子便往牆上撞去。

茗煙和她娘齊呼了一聲天爺,看時她已是滿麵鮮血。

她娘邊哭邊罵道:“我的閨女!你可讓娘怎麼活!”一麵回身來打茗煙:“你可害死我閨女了!”

茗煙跳起來嚷道:“我去請大夫。”一溜煙跑了,留下她娘抱著女兒幹嚎。

第二日一早茗煙就去外書房裏回稟寶玉,說了彩雲家情形,寶玉便問他彩雲傷得怎樣,茗煙笑嘻嘻道:“不妨事,二爺,幸得她餓了半日,身上沒力氣,隻撞破了頭皮,將養幾日就好了,隻怕以後落下疤呢。”

寶玉念了一聲佛,道:“還好沒事。”又道:“留了疤可不好,明日你再跑一趟,送盒積雪膏過去吧。”

茗煙笑應了。

寶玉又問,“她家要將她賣二遭是怎麼回事?”

茗煙笑道:“二爺可算問對人了。旁人也不知道的,我前幾日偏巧在街角碰見她媽和拉媒的王婆子在一處唧唧咕咕。那王婆子是我表弟的幹媽,後來我一問她就說了,原來賣豬肉的周二缺個兒子,他媳婦就想幫他買個妾,也不要太好看的,就要老實本分的,價錢貴點也行,一是留個後,二是當丫鬟使。二爺您說,這不是糟踐人嗎?咱府裏的姐姐,隻怕不比外頭的小姐強。賣與周二可不是便宜死他了。”

寶玉正驚奇道:“世間竟有這樣的老子娘。”就聽外頭一疊聲道:“什麼時候沒的?可問準了沒有?”

寶玉問什麼人在外頭,就見麝月紅著眼圈進來了,回道:“二爺,早晨賴大家的來回太太話,說是彩雲沒了。”

寶玉並茗煙都嚇了一跳,齊問:“怎麼沒了?”

寶玉轉頭對茗煙急道:“你不是說好好的沒事?怎麼說沒就沒了!”

茗煙連呼冤枉,“二爺,我一早就來回話,哪有工夫再去打聽。晚間走時看著還好,誰知道彩雲又鬧了什麼亂子。”

麝月回道:“茗煙也說不得錯。賴大家的說,晚間彩雲隻說頭暈,大夫趕著回家,也沒把脈,就道歇歇就好。後來彩雲麵朝牆裏一動不動的,她娘並周圍鄰居都以為她睡過去了,沒想到起夜時一摸,整個人都涼了。這會子她娘揪住大夫不放呢。”

寶玉發了一回怔,就問道:“環兒知道了嗎?”

麝月一愣,道:“太太吩咐過,這陣子三爺周圍的下人一律不許多嘴多舌,想來還不知道。”

寶玉點頭道:“麝月你去告訴姨娘,約束著周圍人不要說漏了,環兒滿心都在彩雲身上呢,這會子熱辣辣的告訴他,怕是要出事。”

麝月點頭自去囑咐不提。

寶玉呆坐片刻,想起金釧的事來,不由落下淚來,茗煙忙勸道:“二爺且看開些吧。彩雲雖說性烈,於她於三爺倒是個了結。依彩雲媽那貪財勁兒,若活著還不知流落哪裏去呢。便三爺這邊,太太也不能再罰了。”

寶玉聽茗煙這話,雖不入耳,也有兩分道理。想起自己房裏晴雯正臥病,與彩雲進府日子也差不多,便忙忙的吩咐不要傳到晴雯耳裏去——怕她病裏受不住。

卻說賈環一來沒有經過大家庭裏這些事,二來惦記著賈政回府的事情,心裏惴惴不了,也沒發現周圍人神色有異。寶玉連著幾日沒來看他,他也不甚在意,知道寶玉是慣在女兒身上花心思的,他想彩雲的事既托了寶玉,想來沒有什麼不妥的。一日想起來問他媽,趙姨娘說寶玉房裏大丫環病了,想是怕傳了病氣過來雲雲,搪塞半天。賈環知道是晴雯病了,也就撂開手不提。

賈環身上漸好,臨節又近,他便托趙姨娘取了先前的功課來看。趙姨娘喜不自甚,怕他反悔似的腳不踮地去了,賈環又將四書拿來翻檢了一通。他原本愛好看些古典文學的,也曾背過《論語》、《孟子》,撿起來倒是不難。乘著養傷期間,他將原本賈環的功課又臨了一遍,小孩兒家字,談不上什麼筆力,因此倒是不難模仿。

待到賈政回府,一家人歡喜不了,誰也不願意在節前掃了賈政的興致。繼金釧死後,府裏又死一條人命,王夫人心裏極不自在,趙姨娘每天看她臉色,更不敢找晦氣。賈環這事,竟被大家合夥瞞了下來。隻有賈環沒想到這些關節,每天一行複習功課,一行思緒萬端,生恐不知何時賈政降下雷霆一擊,他賈環的大腿就又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