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雲天青,煙雨柔。
“這一戰……”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庭院,屋簷下。雨紛飛,桃紅落。清涼的雨點連成線,順著碧玉瓦簷流下,滴落在白裏透紅的臉蛋上,白皙不一的臉上,浮現出凹陷的梨渦,淺淺笑。
“王二爺,這一戰,誰贏了?”
白發老翁名王二,一身天藍布衣,竹杖,芒鞋。他目眺遠山,一指朝天,滔滔不絕。他是洛水村的說書先生,胸無大誌,但舌如蓮花,口吐芬芳。
他的麵前,八名少年席地而坐,有男有女,聽到故事高潮,追問不止。少年們越激動,他手中的碧綠竹杖便舞得越快。
“誰勝誰負,天知曉。”
王二的故事,每一次都在這裏結束。這一戰,或許山崩地嘯,海枯石爛。至於為什麼沒有結局,也許,他也不知道。
不過,從他潮紅的麵色看,目露輕蔑,一副舍我其誰的氣魄,好像他就是這一戰的勝利者。他折的那條腿,或許,就是高下之分。
“有沒有這麼誇張呀?”
一道稚嫩的聲音,從斑駁古牆角傳來,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其中還夾雜著一絲嘲諷,不屑。
……
王二一愣,轉過頭看向殘破的牆角,牆角處,一名少年躺屍在地,沒有一丁點少年郎該有的朝氣。 “木青言,你還沒死呢?”
“不敢,不敢,誰先死,還說不準呢。”名叫木青言的少年調侃道。衣如其名,他一襲青衫隨風揚,墨發如瀑,劍眉,星辰目。
美中不足的是,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絲慵懶,深邃的眼,深處還藏著一絲悲傷。
歲月狂,青衫長。
這把年紀的少年,本該揚鞭策馬,踏馬摘星,一日看盡長安花。如今卻是充斥著浮生若夢,人生不值得的無奈。
王二的竹杖在地上輕輕一敲,幹淨的竹杖末端陷入潮濕的地麵,沾染上一絲泥土,他的臉上雖保持著微笑,但卻心生不滿,他不斷暗示自己:格局,格局。“咳,木青言,你可知道……”
“不知道。”木青言還不待王二說完,搶先打斷。
王二臉色微變:“哼,那一戰……”
“沒興趣。”
眾人嘩然。
此刻,地上坐著不少與木青言相熟的少年,都悄悄從長袖下豎起了大拇指。王二食古不化,洛水村敢惹他的人很少,但是,木青言是個例外。
果不其然,僅僅兩句,就將王二氣得臉色泛青,他要不是折了一條腿,恐怕他會以百米跨欄的姿態,躍過孩童,一把拽起木青言,問候他祖上十遍八遍。
“木青言……”
人群中,一位曼妙少女悠然起身,頃刻間成為最耀眼的存在,蓮步輕移,走到牆角。
木青言一動不動,依舊享受著躺屍姿態,登感黑影遮住光線,他慢悠悠地睜開眼,仰視著這尊佛,不用看,他亦知曉是誰。
馬中赤兔,
人中紅布。
“大小姐”——江夕月。
美人月下醉,肌膚勝雪,一縷朱紅薄紗,依舊美不過那桃心臉蛋,柳葉彎眉。
透過薄紗,木青言依稀看見兩團微微隆起的雪白。小小年紀就出落得如此水靈,長大後還得了,以後真不知道要便宜哪個孫子。
江夕月眼眸輕眨,不緊不慢道:“木青言,你狗眼看哪裏?”
木青言嬉笑一聲,“奇怪,早上吃過饅頭,不知道是不是又餓了,竟然又瞧見了饅頭,不過,這饅頭比早上的要大,要圓。”
江夕月麵色一紅,伸出玉足,一腳往死裏踹,朝冒煙處打。“給你臉了是吧!”
機靈的木青言,早就料到有此一招,微微側身,然後一躍而起,立於牆角。“打了一輩子仗,享受一下怎麼了?”
江夕月板起張臉,嚴肅道:“說說你都打啥仗了?整天就知道饅頭!”
“那一戰,天地……”木青言學著王二的口氣,洋洋灑灑,一臉陶醉。
“夠了。我沒興趣聽你吹!”
“唉,你這麼凶,以後誰娶了你,怕是嫌命長。”
“嫌命長?”江夕月雙目一眯,彎下纖腰,青絲灑落,“不知道,你有沒這麼長的命?”
這挑逗的話語,嚇得木青言身子一緊,縮成一團,訕訕道:“夠長了,夠長了。”
咳。
王二輕咳打斷二人的挑逗,一雙鼠眼來回掃視。這兩個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也不害臊,在他麵前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絲毫不考慮他年過半百,一隻腳已踏入棺材都還沒享受過女人的滋味,讓他情何以堪。
“孩子們,我雖然瘸了一隻腳,但要是狠起來,我連自己都怕。”王二瞅了木青言一眼,便移開了臉。“算了,誰叫我肚量大,能撐船。”
“白癡。”木青言無趣地瞄了王二一眼,轉身便要離開,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從不給王二麵子。理由很簡單,這個故事,王二編了八個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