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總能給人一種特別的期待，複蘇的氣息凝結在融化的冰水裏。春芽的吐露，河水的流動，鳥兒的啼鳴，一切富有動感的變化給予世界一副樂觀的模樣。
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薛春兒也是如此。每天總是在醫院樂嗬嗬的，仿佛生病的不是她，而是每天過去看望她的我。冬季的低溫尚且未曾過去，病房包裹著一團團的熱氣，像高壓鍋一樣悶悶漲漲的。她喜歡在我過來之前偷偷跑到陽台上，拉開一條窗戶縫。歡騰的冷氣把佝僂老人般的熱氣擠到窗戶外，在病房裏做大掃除，把悶悶漲漲感覺通通轟走。雖然總是被護士發現，護士會把窗戶猛得關上，然後走到她的床邊給她個腦瓜崩，警告她不能再接觸冷空氣，但她一直都樂嗬嗬的摸摸額頭，沒心沒肺的目送護士離開。
“你又自己去開的窗戶？”我把拉開棉襖，從中扯出一團熱氣：“護士阿姨又得說你了，你這病......”
“不能碰冷空氣，要不然呼吸道又要受損啦！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每次過去我都是憋著氣過去的！沒吸冷空氣！”她笑嘻嘻的，模仿著護士的口吻跟我玩笑。似是見我不信，立即轉變態度，伸出手指，嚴肅道：“我發誓！”
我斜眼瞧她，她又笑嗬嗬地伸出手來，唰的一下貼在我臉上，揉搓著：“哎呀呀，真心疼我們許飛啊，這麼冷的天，凍得我們許飛的小臉拔涼拔涼的呢。”
我連忙從她的折磨下抽出臉來，把背著的包放到地上，剛起身，又轉頭把包提起來，快快走到暖氣片旁邊，蹲下把書包打開，把裏麵的書一本一本拿出來，放到暖氣上暖著，手貼到暖氣上，等暖和了再貼到臉上。她就坐在床上看著我，微笑著。
等東西還有身子都暖和了，我才抱著東西坐到她身邊，一邊跟她彙報著今天學校發生的事兒，一邊跟她講著今天所學的內容。這個時候，她總是安安靜靜的看著我，無論說什麼，總是給予輕輕的回應。淡淡的笑容掛在臉上，隻有當我發現她在發愣看我，稍稍害羞時，那笑容才會變得豐富一些。
緊靠在她病房的柳樹枝，大抵是因為那每天暖氣的照拂，上麵的綠意要更濃鬱一些，像是預兆一般，象征著薛春兒的身體會很快就恢複生機。
我心裏是這麼想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天氣也暖和了起來。今年的暖意要比往年來的更早些，暖氣才將將停歇，迎春花的花苞便已經鼓鼓囊囊，不久就要綻放。
醫院裏的薛春兒總是給我一種別樣的感覺。她像冬日清晨未能散盡的薄霧，被遺留在這春日裏。淡淡的暖意透過薄霧撫摸我，可我的目光卻無法真正抵達。總有那麼幾瞬，我的餘光劃過。她淑雅地端坐在病床上，頭扭向陽台，春日暖陽撒下金箔，像是為雕塑般的她施以裝點。那一刻，她像渾身散發光芒的神像，受盡信奉與朝拜。可我卻也看到了，那光芒之下，大理石裏暗含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