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正得三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也許是對剛剛過去的這個異常寒冷的冬天的彌補吧。才二月末,卻已是春光明媚,桃紅柳綠。更有人來報,說上林苑的牡丹都已含苞盛放了呢!這可真是奇聞,往年的牡丹不是要到四五月才姍姍而開的嘛!
輕眉對恒秀公主說:“聽說上林苑的牡丹都開了呢,咱們去看個鮮?”
公主懨懨道:“姐姐,我沒那個勁。”
“沒勁也要去,你如今有了身孕,更要多多走動走動,再說,身體好了,心情才會爽利起來。”輕眉柔聲勸道。
恒秀聽罷,不禁用手摸了摸腹部,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姐姐說得是,這孩子是楊宕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對啊,為了駙馬,也要打起精神來過日子。”輕眉趁勢道。
事情過去快三個月了,朝堂內外,早已寧靜無波,隻有恒秀公主的內心,創痛依舊。愛情有很多方式,駙馬為愛她,背棄了自己的家族和生命,他最後看她的那一眼,越過眾人的頭頂,眼神裏無限哀慟深情,像一枚子彈,無聲地撞擊在恒秀的心口上,那痛還在,還在,一點點洇滿了每一個細胞。恒秀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以為她再也活不過來,她太想太想,與楊宕一起走。可是,有誰拉住了她的衣袖,叫她醒來,叫她活下去。當太醫喜悅的聲音在頭底響起:“公主有孕了,恭喜!”恒秀一下子清醒過來,問道:“是我嗎?”她的床前,是她所想見的每一張親人的臉,除了她的駙馬。
孩子,就像無邊黑夜裏的一枚星子,一隙微光,卻指引著她找到活下去的方向,因著這腹中的血肉,她迅速好起來。
上林苑中,風和日暖,花香陣陣,襲人而來。那傳說中盛開的牡丹,卻隻是略略綻開花苞。
“公主,你猜這牡丹今年如何開得這樣早?”輕眉笑吟吟地問道,她此刻已是兩子之母,相比先前清秀伶俐的模樣,倒是豐潤了不少,更襯得整個人珠圓玉潤,豔色撩人。
“我聽說,母後生前愛花無數,卻獨獨不愛這牡丹。說來可笑,母後登基之時,萬象更新,四海朝賀,知道這牡丹是國色天香,花中之王,母後人為她也應當適時開放,以示賀意。誰知這牡丹呢,不愧為花中之王,也是傲氣十足,她說,你是人間的王,我是這花中的王,何故要聽你指示?我隻會順應天時季節。堅決不肯提前開放。此事惹惱了母後,上林苑中有好幾年沒見到這花王的蹤跡呢!”恒秀說完這一番話,低頭撫了一下牡丹花碧綠的葉子。
“這個故事,我也聽說過。公主,你看這世間萬物,相生相克,自有定法,很多事情,人力不可強求,身為聖君,也有力所不逮的地方。所以,為了孩子,忘了過去,重新開始。”輕眉摟住恒秀的肩膀,溫柔勸道。
恒秀點點頭,在欲開未開的牡丹花前,她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體悟,是啊,輕眉說得對,逝者已逝,生者尚存,作為皇族後人,他們的身上還背負著太多太多別的東西,倘若自己不懂得適時放下,豈不是要累死了。
正在這時,隻聽得宮女們遙遙有聲:“皇上吉祥,忠王吉祥!”輕眉聞聲望去,卻見忠王與皇帝兩人一前一後,緩步而來。
成基的身量已經快趕上李弦了,隻是顯得單薄瘦削,兩人有極為相似的麵容,清秀疏朗的眉目,微挑雙眉時,自有一種不馴與傲氣。不知正說著什麼,成基一慣清冷的臉上有些笑意,那笑意像漣漪一樣漾開來,看上去又有幾分的孩子氣。
“姑姑和輕眉嬸嬸也來賞牡丹花的?”成基見了她倆,快步走上來。
“皇上萬福!”輕眉和恒秀施禮道。
“快快免禮!”成基上前一步,扶住了恒秀,恒秀說:“皇上放心,我很好!”
“孩子什麼時候降生?”李弦扶著輕眉的肩膀,笑意晏晏地問道。
“秋天,萬物收成的時候。” 輕眉笑答道。
“輕眉,我們也再生一個吧!孩子,越多越好!”李弦附在輕眉耳邊輕聲說。
“重要的是相親相愛,王爺。”輕眉望了一眼天空,陽光溫暖明烈,天際沒有一絲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