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奉昭榮歸(1 / 3)

車窗外,是四月的江南,鶯飛草長,一派明媚春光。馬蹄得得,這一路大約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離京城尚有時日,然而因為心情甚好,柳輕眉和母親章氏都十分安樂,並不焦慮。每到一處,地方官都早早迎候在路邊。雖然父親早於她們飛馬進京,並不在這一行隊伍中間,但誰都知道,柳家此番重獲聖眷,風光必勝從前。人心勢利如此,細想之下,連歎息都省下。

想到三年前因言獲罪,一夜之間,全家三百多口全數流放瘴癘之地嶺南,柳家在京城的那些豪門大戶的親朋好友,都躲得遠遠的,哪有一個前來相送安慰?而今這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場麵,看在柳家母女在山寒水苦的嶺南磨礪了三年的眼睛裏,並不能起一絲微瀾。柳輕眉和母親都淡淡笑著,隔著隨風舞動的珠灰色車簾,看著他們深深彎下去的身子,寬袍大袖一直拖遝在地,臉上的笑容就像這四月藍天上的日頭一樣明媚,除了淡淡地笑,還能說什麼?老管家容伯不亢不卑地一一還禮。

柳家母女並不去熱忱相邀的任何一家府上,母親說,白天行路,晚上就投宿在普通驛館就好,切莫大肆張揚。老管家低下頭說:“夫人放心,我明白的。”他老了,頭發已經花白,從跟隨父親轉戰南北到這一次的千裏相隨,容伯就像是柳家一本活字典,這一路的人情冷暖,樁樁件件都在他心裏記著呢。對他,柳輕眉懷有對父親一樣的敬重。

薄暮時分,柳家大隊人馬投宿到一家驛館。輕眉和母親上樓之後約莫有一個時辰,老管家才在外頭報告說一切都妥當了,請夫人小姐早些安歇了吧。柳夫人起身,開了門,說:“容伯你辛苦了,也早些歇下吧。這一路會很安全的。”容伯抬眼與柳夫人相視淡淡一笑,門就掩上了。

柳輕眉總愛在臨睡時看會書,她不喜女紅,對書中那些巾幗俠客卻是十分的向往,父親就她一個女兒,表麵上家規森嚴,內心裏卻是十分嬌縱的,再說了,讀書能達理,到底也是好事。柳輕眉天生聰慧,又生在這樣的人家。父親多次說過:“倘是男兒,當有一定作為。”女兒又如何?掌管我們玖同江山的還是女主呢?父親的臉色瞬間煞白,用手來捂輕眉的嘴巴。她笑笑逃開了,卻被父親拖住再三叮囑,這樣的話不許再說了。

嗬,已有多日不見父親了,想必他早已抵達京城,見了主上,白衫布衣早就換成了紫紅蟒袍了吧?那麼,我們是否還住在原先的府邸?還是皇上又安排了更好更高級的?明月哥哥和弦哥哥會找到我們的新住所吧,而往昔的歡樂時光也會回來吧?輕眉捧著一卷書,一路遐想著,不覺睡了過去,恍惚間,侍女小桑拿掉了她的書,幫她脫下了衣衫羅裙,蓋上了棉被。

次日一早,母親就喚醒了柳輕眉,她說今日就要到聞名天下的揚州城了,叫她好生看看這人世間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揚州富甲天下,是玖同最豪華的都市,時人稱“揚一益二”。時過半日,已遠遠望得見揚州城高聳入雲的城門了,而在柳家隊伍的身後,迎出城門的地方官吏早已迤邐了一地。

此番破例,沒有住在驛館,隊伍經過繁盛熱鬧的街頭,一路向西行去,母親說要在城中住一兩天,看望一個朋友。這些年裏,柳家早已沒有了朋友,母親要看的必是非常重要之人。母親笑笑說:“這位朋友,你也認得,她一向也不住在揚州,和我們一樣遠道而來,隻是我們說好在此會合,輕眉,為娘還要給你一分驚喜呢!”柳輕眉不解地看著母親,她是個柔弱但堅韌的女子,不過三十出頭,雖然是金枝玉葉的出身,但這兩年的生活著實不易,既要持家又要顧著父親失落的情緒,憔悴了不少。不過現在好了,又可以回到京城,過以往那種無憂無慮,養尊處優的生活了。

三年前,柳輕眉雖不過十一歲,但到底已是記事的年紀。當母親又以王府小姐的衣飾幫她隆重裝扮起來時,她極自然就想到了從前的時光,那似可盈盈一握的從前啊,並沒有走遠,熟悉的氣息仍在她的衣袖間氤氳飄浮,而她的明月哥哥和弦哥哥呢?卻影跡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