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還是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肖晴和多多一起,多少也有些照應。早上醒來之後,多多精神好多了。
我不明白,在多多因為我撥了一晚上電話後決定回來看我,不知道她的性格是否有了什麼改變。很顯然地,多多從小的那種倔強不屈服的性格,在這裏已經開始軟化下來了,聽說人生病後性格會改變,何況在多多少掉了一隻乳房之後,她內心的脆弱和敏感是不是一下會在我麵前暴露無遺。
早上肖晴出來,找到了那團絨線,進屋去。當我看到她精神地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內心的刺痛卻絲毫沒有減弱。也許在我看來,多多所承受的苦痛全是因為對我的一種愛,在這個時候我離開她是不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情?在經過一晚上的思考以後,開始後悔答應了張晴的要求。
我是無法理解張晴的這種行為,天下的男人多的是,而在所有的女人看來,我並不是一個好男人,更別談一個好丈夫,連我自己在一個家庭中應有如何的地位都感覺到茫然,我並不是一個適合婚姻的男人。
多多要求去看一看澹台院長,她顯然還不知道院長已經逝世的消息,我甚至懷疑她知不知道我和她在深圳那段時間裏所擔憂的和她是兄妹的事情,肖晴未必會告訴她。
總而言之,在肖晴去了酒吧之後,說是去和張晴見上一麵,留下我和多多的時候,我告訴多多,院長在三個月前就不在世上了。我看到了多多張著嘴,眼淚一下流出來,在那裏輕輕地抽泣。
我明白院長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許是一位父親,也許是一位母親,也許是一位恩人。多多的脆弱正如我所料。我看到她在沙發上從抽泣變成了大哭,毫不避諱我在她的旁邊。我無法忍心看下去。但去了陽台,看到陽光重重地曬著城市,把這座城市也暴露無遺,我在想,這個世界上現在有多少人在為另一個不存在的人這樣大聲地哭著?
多多一會兒過來,輕輕地靠在我的背上,我回過頭摟著她,她臉上的淚已經被擦去。我告訴她,世界上也許現在沒有人在意澹台院長的過世,但現在有一個人在意,那就是你。我還告訴她,院長在世界上最後的儀式非常隆重,人群擁擠,麵容毫無痛苦,應該是在天堂裏。
其實我在想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院長的謎,她終身一人,臉上總帶著和藹可親的麵容,我總想起那天在武漢和她會麵時她對我關切的語氣和那種恬靜得可怕的神情。
多多聽了,說:“我們去看看她。”
我開著車,帶著多多來到了城郊的九峰山的一個陵園裏,在附近的農民手中買了大大的十幾束香,還有一大包冥紙。多多說她沒有後代給院長燒紙燒香,怕她在那邊沒有錢用。我想這不過是一種心情罷了,希望人活在世上好,死了也在某一個地方過得好。
在叢林般的墓碑中,我憑著印象找到了院長棲身的地方。我站在那裏,看著四周密密麻麻的墓碑,還有遠處被蒼翠樹木掩蓋的連綿起伏的小山,山腳下還有隱隱約約的小村子。
多多戴著墨鏡,我給她打著傘,她找我要過火機,把買來的東西堆在一起點著。現在是應該沉默的,可是陵園的一個工作人員急匆匆地趕過來,說政府出台規定,不能焚燒紙錢,要我們把火滅了,我看了看那個人鄭重其事的臉,然後從錢包裏掏出幾百塊錢,告訴他不要打擾此時的清靜,他走了,大概是太陽很大,走得很快。
我和多多並排坐在地上,兩人抽著煙。多多說:“她是我覺得欠她的唯一的一個人,根本無法償還。但我不覺得內疚,我內疚的是竟然沒有來給她送終。”
“何必在意呢?不過是一個形式罷了,何況我也來參加了的。”
“我就猜到你參加了的,她這個人總是那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