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賓主盡歡,尤其是世良修也和羽田浩司二人,都喝了不少酒。
身為羽田家男主人的羽田康晴在麵對這個驚喜時,並沒有太激烈的情緒表露,像是每一個日本傳統家庭的男人一樣沉靜內斂,不苟言笑。
但是世良修也能夠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喜悅。
以及桌上那兩瓶羽田家珍藏許久的美酒的醉人氣息。
這兩瓶酒不僅僅是出於大酒莊的名酒,它們的年份都不少於七十年,可以說是價值連城,隨便拿一瓶出來拍賣,都可以買下東京市中心的一棟樓。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它們將會繼續被封存,一代一代地被繼承下去。
但是今天,它們在羽田康晴的默許下,出現在了餐桌上。
餐桌上的眾人都喝了不少,隻有世良真純因為還是未成年才免於醉倒。
就連向來不願多喝的羽田康晴今天都破天荒地喝了好幾杯,更別說本來就喜歡喝酒的世良修也了。
到最後世良修也自覺喝多,選擇了告罪,起身到陽台上吹風散酒。
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煙塞進嘴裏,拿出打火機點燃,深吸一口之後再緩緩吐出。
煙霧嫋嫋升起,世良修也伸出手去,抓不住的輕煙最終被風帶走。
“你喝醉了。”係統無奈。
“我沒醉。”世良修也篤定。
當然,如果忽視他有些站不穩的身形的話。
“為什麼今天喝這麼多?”
係統歎了口氣,從空間裏拿出解酒藥塞進世良修也嘴裏。
怎麼辦呢?自己選的宿主,自己寵著唄。
“我挺高興的,所以多喝了一點。”
“這話你自己信嗎?”
“……”
世良修也沒有再說話,隻是搖了搖頭,一雙盲眼毫無神采地“凝視”著無盡的天穹。
各種各樣的思緒在腦海裏盤旋,在酒精的催化下不斷延伸,如樹苗在雨水的滋養下瘋狂延伸出嶄新的枝丫。
沒來由的,他又想到了林楚漢死前對自己的囑托。
“你好像沒有談過戀愛吧?去談一個吧……”
談什麼?他嗎?
得了吧……
他低下頭,有些難受地倚靠在陽台上的大理石欄杆上。
一個朝不保夕的盲人……
一個已經決心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抗爭者……
一個披著偽善大義外衣的利己主義者……
他給不了任何人承諾,也給不了那個另一半美好的未來。
正因為自知已經無法得到任何人的感情且永遠無法給任何人回應,世良修也才如此厭惡玩弄他人感情的人。
有的時候,這個被厭惡的行列也包括他自己。
他突然想就這樣維持現狀,不要什麼複明,也不要什麼修仙。
大家都好好的就好。
哪怕自己永遠也見不到光明……
畢竟他啊,是有罪的,背負著殺死摯友、殺死無辜的罪惡。
黑暗與血給出的詛咒永遠將纏著他,直到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
功過不相抵,救人也不能讓他償還欠下的被他殺死的人的債務。
“會有那一天的……嗎?”
惡魔,從未離去。
正當那蠢蠢欲動的心魔試圖將自己的魔爪伸向世良修也心靈中最後的希望時,他的腰不知道被誰抱住了。
“你可以……等等我嗎?”
在他身後,世良真純小心翼翼地問道。
世良修也並沒有第一時間推開她,若是換了清醒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動作必然是毫不猶豫地掙開。
在他的認識裏,他不能和她在一起,也無法回應她的感情。
但是現在,他突然有些遲疑。
是的,遲疑。
他居然有些貪戀這樣的溫暖。
世良修也並不是沒有感情的泥塑木偶,他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欲的人,對於一段感情的渴望也是強烈的,隻不過都被過強的壓力和緊迫感壓住了。
而現在,這一份渴望被酒精無限放大,直到壓過了他身上的枷鎖。
“……為什麼?”
為什麼會選擇我?
明明我也沒有什麼能夠讓你喜歡的點,明明我也隻是一個保護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的可憐蟲,明明我背負了如此多的罪惡……
可是明明錯的不是你,錯的一直是那個地獄啊,修也哥。
你也隻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哪怕背負罪惡也要活下去的執念讓他得以從那個地獄中逃出,最終和她相遇。
世良真純不知道,他是怎麼從那個看守嚴密的地方逃出來的。
她隻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哪怕自己都沒辦法照顧好自己,也還是摸了摸她的頭發。
“我會一直保護你的,直到生命的盡頭。”
這是他給出的承諾,而他也一直在很好地履行。
自己真的隻是因為他的外表而喜歡上他的嗎?
也不盡然。
世良真純是一個很理性的人,也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如果世良修也是個人渣,那麼哪怕他再好看,世良真純也不會喜歡他。
“我其實有很多缺點,你也知道我的毛病有很多,畢竟也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這麼久了……所以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會喜歡我。”
世良修也終於開口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世良真純問道:“這個問題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或許吧。”
他不置可否,隨後就感受到了環著自己腰間的那雙手緊了緊。
世良真純又想到了那一天。
他死不瞑目的屍體被人抬出來,被蓋上白布,被放進棺木,被送進焚化爐……
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出來。
這也是她第一次體會到,那一種悲傷到完全失去任何情感表達能力的感覺。
世良真純沒有哭,也沒有任何表情,就這樣看著他變成一個小小的盒子,最終被一抔黃土深埋地底。
這一場僅僅三天的葬禮,成為了她此後幾年的悲傷來源。
每一次為了任務而不得不和那些男人虛與委蛇,她總是會不受控製地想到世良修也,並不自覺地拿世良修也與他們做對比。
每一次午夜夢回,在見到他的音容笑貌後,世良真純就會呆坐在床頭,試圖去抓住這最後一絲有關於他的記憶。
他的死或許沒有在世界上激起任何水花,但是卻在她的心上留下了重重的一刀。